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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物以人性 新曲颂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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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梧 桐

晨义

或日光,或月色,地上大部分浓荫是梧桐的身影。如果你曾在风景自然的乡村居住,记忆的青瓦上就少不了这层厚绿。

苍苍梧桐,悠悠古风/叶若碧云,伟仪出众/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星宿其上,美禽来鸣/世有嘉木,心自通灵/可以为琴,春秋和声/卧听夜雨,起看雪晴/独立正直,巍巍德荣。

梧桐之树,丰满不能把握,浑圆只可拥抱。因为他怀间藏着一张古琴,外表粗枝大叶,内里却聪明灵秀,雅致奇异。

梧桐有着音乐天赋,据说是制琴的良材。天然资质加上一段取自万籁的经历,造就了梧桐的非凡才思和浪漫情怀。

首先是雨声。梧桐宽阔的叶子为雨声而生。春雨的轻柔婉约,夏雨的激烈豪放,秋雨的忧郁缠绵……都化作千般妙韵,点点滴滴汇入生命的湖泊。湿润的梧桐啊,原来被这样浸透和滋养。

然后是风声。北风之马嘶,南风之羊鸣,西风之虎啸,东风之龙吟……一一收聚在胸。有时树枝会折断,那正是随风而舞的激动。

然后是鸟声。燕子的新曲,麻雀的旧调,布谷的民歌,斑鸠的土谣……全都以传统的木刻存放。

秋叶凋零。而只有当梧桐的叶子落尽,天空才可以完全呈现出来。

是谁打碎的/一块一块/巨大的/秋天的玻璃/从天而降/划破了/谁的脸/谁的手背。

再往后,就是雪声。扑扑簌簌,由疏朗的枝子加以整理。我相信任何时候拍打梧桐,都会有雪花飘落头顶。

当然还有雷声,那带电的强音。

够了吗?如此深厚的艺术素养,难道还不够一张琴的需要吗?你看梧桐的年轮,清晰完整的金质唱片,记录了难以计数的乐谱。除了年轮,树木还有什么呢?换句话说,除了音乐,梧桐还有什么呢?

是古代一位采风的乐府吧,梧桐。他被丰富美妙的音乐所深深吸引,忘记回去复命。他走不动了,因为背负的实在太多。为一只蟋蟀,他清泪纵横;而一只蝈蝈,就令他热血澎湃。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啊,听啊,听天之音,听地之乐。他听到了河水的倾诉,听到了云彩的感叹……而且,他听到了人。最重要的,他听到了人所不能听到的声音。时间太长了,他的双脚长在一起,陷入了茫茫大地。或者还有另外的传说:知音不在,弹者故去;孤琴空立,久而化石;天地滋润,活为嘉树;丝弦已失,谁识此木?

等有一天梧桐平卧,掀去树衣,露出纯洁之躯,丝弦排列如江河奔流!你听吧,爱恨悲欢就滔滔而出,一发不可收。

这样的梧桐,不拿来做琴,会有多么可惜。

不幸的是,一棵梧桐却成了我的书桌,仿佛被禁无期的囚徒,默默忍受命运的苦难。清漆之下,可见音波起伏,乐澜依稀。读书余暇,手指轻敲,其声深沉洪亮,动人魂魄,那是志士不可更移的决心啊!若拍案而起 ,慷慨悲壮之音可使肝胆共振,书剑同声!梧桐的不幸,却成了我的大幸。

梧桐繁茂,最终做琴的却是少数,因为弹者有限,闻者太稀。但梧桐就是梧桐,无论后来做了什么,其性未改,其质未变,其爱乐的身体和灵魂不死。只要你用手叩问,就一定能得到真实的回答。投入火中的碎片,照样发出猎猎的绝响。这才是梧桐的至高境界。

[赏析]

曾经是萧瑟悲伤的象征,曾经是寂寞孤独的物象,梧桐,从古代文人的笔下走来,总是萦绕着几分凄凉和感伤。本文的作者却反弹琵琶 ,为梧桐重赋新曲,抒写出了一曲梧桐的颂歌。

无论是赤日炎炎的白天,还是月色朦胧的夜晚,梧桐总以它高大的身躯,为大地披一层厚绿,为人们送一份浪漫。

伟岸的身躯,藏着博大的胸怀;丰茂的枝叶,舞出非凡的才思。风雨,给予他粗糙的外表;岁月,赋予他灵秀的气质。

梧桐,就这样在岁月的流逝中,吸万物灵气,纳天籁之音,锤炼自己的理想,锻造自己的生命。

让期待的甘霖濡染他的灵魂;让清脆悦耳的雨声,化作古琴神奇的妙韵,在生命之湖上激起炫目的浪花。

让风儿激荡他的胸怀,吹净灵魂深处积淀的尘埃,唱出令人陶醉的天籁。

让鸟儿唱出悦耳的曲子,在尘封的世界里,荡起悠扬婉转的旋律。

让雪花飘出美妙的舞姿,激起他的灵感,使阻塞的思路重新畅通。

梧桐,将生命化作一张古琴,演绎悲欢离合;梧桐,把经历谱成一首曲子,写下千古绝唱。

或许,梧桐曾是汉代的乐府,沉醉于不同地域的民歌而不肯离去,于是化作生命里的琴弦,奏出深情的乐章;或许,梧桐曾是技艺高超的乐手,感怀于天之音、地之乐、人之情,于是化作生命的古琴,传达生命至真至纯的内涵;或许,梧桐因知音不在,孤琴空立,而还魂为树?

梧桐的一生,是涅的过程。当他走出树林成为古琴时,生命在激越的琴声中得以延续,情感在拔动的琴弦中得以宣泄。即使命运无意间抛弃了他,让他不再用风雨浇铸的生命做成高雅的古琴,让他成为生活中平凡的书桌,他也会默默地忍受命运的不公,不改其性,不变其音,依然保持独立的自我,依旧努力创造生命的辉煌。

这就是作者所赞颂的梧桐:坦然地面对遭遇的不幸,虽能改其形,但难移其志;虽能变其位,但难易其声;虽能伤其体,但难夺其魂,不畏风霜雨雪,不惧烈火焚烧,不懈地追求着生命的至高境界。

作者以饱蘸激情的笔触,描绘出一个全新的梧桐形象,礼赞梧桐内在的品质和精神,想象独特而丰富,笔势淋漓而酣畅。以人写物、赋物以人性,梧桐就不再是只具简单生命形态的树,而成为一个意蕴深厚、性情非凡的意象:他聪明、灵秀、雅致、奇异,他颇具才思、独具情怀,他虚怀若谷、吸纳百音,他多愁善感而又善解人意。这样的梧桐形象才是鲜活的,才是褪尽了传统色彩的。古今诗歌的镶嵌、美妙传说的引用,又使文章多了几分浪漫和神奇的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