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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各一方身受挫,爱在一起剑挑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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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市中心一条石库门弄堂里,难得的一处空地上,一男一女对打着羽毛球,不时发出说笑声。这本是很平常的一幕,然而引人侧目的是这个男人坐在轮椅上,一手灵活地控制着轮椅,一手挥舞着球拍。弄堂里不时有人走过,“你们小夫妻今天都休息啊。”“小韩啊,你打球跟你击剑一样灵活。”打了一会儿,男人停了下来:“休息一下吧,不然你的腿该疼了。”男人怜惜地抚摸着女人的膝盖处。“没事,平时训练踩自行车还要辛苦呢,这会儿功夫不算什么。难得我们一起休息,就让我陪你多打一会儿,你累得话我们就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好。”男人笑得阳光灿烂……

两个苦命的人,都尝过失去一条腿的痛苦

这对一起打羽毛球的夫妇就是韩文宇和叶娅萍。叶娅萍虽然看上去是个健全的人,其实他和韩文宇一样,也是残疾人。她少了一条小腿,现在装着义肢,平时行走时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但走得时间长了,义肢和腿摩擦,就会很疼。所以,韩文宇尽量不让她多站立、走动。而韩文宇,一条腿从大腿根部被截肢了,装不了义肢,常年坐在轮椅上。他们可以说是一对特殊的夫妻,两个人两条腿,一起走过了9个年头。他们还都是残疾人运动员,也正是因为参加了残疾人运动,他们才会走到一起。夫妇俩常说,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让远隔千里的他们能组成一个家。

韩文宇,是地道的上海人。在6岁那年因为生病,脊柱损伤,他的两条腿再也使不上劲,不能走路了。从此,他的整个人生也被改变了。1968年出生的韩文宇,家境很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现在他和妻子叶娅萍居住的这间石库门里十多平方米的老房子,就是当年他出生的地方。过去,由于各方面条件有限,双腿不能行走的韩文宇只能终日待在家里,连学校都去不了。那时没有轮椅,父母没有时间接送他上下学,他在学校也没办法自理。韩文宇记忆中的童年都是在这十多个平方米的家里度过的。幸好家在底楼,他不用爬楼梯,有时还能坐在天井里数数飞过的鸟儿。

每天中午,单位离家不远的爸爸赶回家为韩文宇简单煮碗面或是炒份蛋炒饭,就又要赶回单位上班了。独自在家的韩文宇就靠收听广播了解外面的世界。直到,比他小4岁的妹妹上了学,他才有机会看着妹妹的书本自学,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妹妹或是爸妈。

渐渐长大的韩文宇开始担心,他的将来该怎么办。父母会老,妹妹会出嫁有自己的生活。他终有一天会独自一人生活。那时的他,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还会结婚。他这样一个残疾人,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照顾另一半,如何撑起一个家。无论如何,要学会自立,韩文宇暗下决心,他想当个有用的人,至少能养活自己。他开始自学修钟表,修收录机等家电,还考出了证书。上世纪90年代初,韩文宇参加了上海残联办的便民服务,每周都免费为居民修钟表,虽然津贴少到微不足道,但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价值。

弄堂里的邻居听说他会修钟表、家电,有需要都会敲他家的门。有次,有个陌生人慕名而来,拿着块很老的已经不会走的手表让韩文宇帮忙看看。花了1个多小时,韩文宇就修好了手表。那人拿着手表很开心,给了韩文宇10元钱。陌生人走了,在一旁的妈妈眼眶居然红了。“妈,这是怎么了?”韩文宇不明白妈妈怎么要哭的样子。“妈这是高兴,我终于不用为儿子将来发愁了,你有手艺,就算我跟你爸不在了,你也不会饿着了。”妈妈抹着眼泪笑了。“妈,说什么呢,你跟爸身体好着呢,我还要赚钱好好孝顺你们呢。”

1995年,韩文宇听说上海残联要招残疾人运动员。一向好动的他,碍于腿脚行动不便,从小只能在家拆拆钟表、家电玩,现在有机会当运动员,他很想试试。最关键的是,每次参加训练每天有10元的津贴,如果参加比赛拿到了奖,还可以有奖金。作为一个残疾人,有太多的事是力所不能及的,甚至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何不趁自己还年轻,有这个体力和能力,尝试一下呢。

起初,韩文宇是参加射击项目。那时,他已经开始用轮椅代步,出行方便了许多。参加训练两三年,他参加了一些比赛,在上海获得了很好的成绩。然而不幸再次降临到他身上。由于长期坐着,他的髋关节受到感染,经常发烧,住几天医院,烧退了,过几天又复发了。频繁地进出医院,对他的生活和比赛都有很大的影响。医生建议锯掉一整条腿,才能根治骨感染。韩文宇虽然过去怨自己两条腿没用,影响了自己的一生,但现在真要锯掉一条腿,反而有些舍不得了,锯了就真的没了。妈妈抹着眼泪:“真是苦了你了,妈没用,帮不了你。”“没事,少一条腿,对我的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不就是难看些吗?大男人,无所谓。”韩文宇在妈妈面前,永远是最坚强的模样。

比赛场上,一见钟情

韩文宇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比他残疾更严重,活得还要艰难的人。残疾20多年来,他早已一点点把自己的心磨砺得愈加坚强。这时,他不知道,远在云南,有一个健全的女孩,有一个将和他的未来发生关系的女孩,命运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就是叶娅萍。

2000年,刚满20岁的叶娅萍已经是一名田径运动员。她从8岁开始练中短跑,11岁就进了云南省大理州少体校。20岁正是花样般的年华,也正是她运动生涯中的黄金年龄。她曾取得过大理州前三的好成绩。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意外的车祸,压碎了她的一条小腿,也压毁了她原本灿烂的生活。叶娅萍从医院醒来,医生正一脸沉重地在跟她父母说:“小腿的血管都坏死了,只有把小腿锯了。”“我不,我死也不锯腿。” 叶娅萍不能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大叫起来。姐姐搂着她,安抚着:“命要紧啊,我们都会陪着你。”之后,叶娅萍的哭声天天在病房里回荡,锯掉一条小腿对一个女孩子,尤其是一个田径运动员来说,简直就是世界末日。爸妈和姐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从小到大的梦想瞬间变成了泡影,不但当不了运动员,她连正常人都不是了。她以后该怎么办?该做什么?她甚至想到过死。幸好有家人整日陪着她。

整整过了一年,她都无法从失去一条腿的阴霾中走出,虽然装上了义肢,但是她却不愿意下床。装着义肢不但走路疼,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更疼。她虽然不再吵,不再闹,可昔日那个开朗的女孩再也不见了,她整日沉默寡言,是叔叔的一句话话点醒了她。有一天叔叔高兴地来到她家:“你的腿是残了,可你甘心一辈子当个废人吗?现在有个大好机会在面前,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继续当运动员,你还是可以站上世界的领奖台。路在你眼前,就看你怎么选了。”叶娅萍黯淡无光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神采。叔叔开心地看到了希望,于是家里人一起你一句我一句鼓励起她。她终于答应参加射击训练。

此时,谁也料不到,冥冥中有一双命运之手,为这两个远隔千里,同样遭受命运摧残的男女牵起了红线。

2002年3月,在西安举办的全国残疾人锦标赛上,韩文宇和叶娅萍作为各自所在地的代表参加了比赛。比赛前一天,在食堂里,韩文宇一手拿着饭碗,一手推着轮椅准备去自助区取饭菜。这时,一个悦耳的女声在他的耳边响起:“需要帮忙吗?”韩文宇抬起头,看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正对他微笑。“我自己能行,谢谢啦。”韩文宇也抱以笑容。女孩走了,韩文宇的目光却追随着女孩,这个女孩穿着一身运动装,看上去跟正常人没两样,应该不是参加比赛的运动员吧,真是个好心的女孩,韩文宇心里念叨着。这时,他根本想不到这个漂亮又好心的女孩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妻子。

第二天射击比赛刚结束,韩文宇看到赛场的角落里,有个女孩低头在哭,很像是昨天在食堂遇到的女孩。韩文宇来到女孩身边,发现果然是她,连忙问她怎么了。“我是上海射击队的,我叫韩文宇,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呀,有什么委屈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叶娅萍见是韩文宇,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说:“我是云南队的,刚刚比赛没打好,我真恨我自己……”说着,她又抽泣起来。“当运动员的谁没试过在赛场上失利呀,只要找到原因,下次还是有机会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也是残疾人?”“是啊。”叶娅萍撩起裤脚,露出了一小段义肢。韩文宇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居然也是残疾人,还这么要强,不由地对她多了一份怜惜。

这次见面之后,韩文宇和叶娅萍就各分东西了,连最后分别时也没见上一面。韩文宇回上海前去向叶娅萍告别,却扑了个空。叶娅萍跟队友一起去看兵马俑了。那时候还没有手机,韩文宇留下了自己传呼机的号码。他以为叶娅萍就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留给他一丝温暖的回忆。

千里姻缘,爱让我们在一起

韩文宇回上海几天后,一天传呼机响了,显示的是一个外地的电话号码。他心里狐疑着是哪个在比赛中认识的外地朋友找他。当电话那头传来甜甜的女声,他脱口而出:“叶娅萍,你好。那天走得太匆忙,都没向你告别。”“我回来,听说你来找过我,这不一回到队里,赶紧联系你。”

这样淡淡的朋友间的聊天,从一开始的平淡如水,到后来的缠缠绵绵,每一天,每一点的变化是韩文宇和叶娅萍都始料不及的。他们从介绍各自的成长经历聊到各自的家乡特色,再说到每天遇到的人和事。就像所有刚刚堕入爱河的男女一样,有说不完的话。他们每次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每周都要通几次电话。有时训练忙,他们没时间打电话,就写信。每月各三封信,雷打不动。韩文宇从来不敢想,这个比自己小12岁,残疾程度比自己轻,又那么漂亮的女孩会爱上自己。

几个月后,韩文宇的妈妈和妹妹看出了端倪,常常开玩笑说韩文宇恋爱了。韩文宇腼腆地笑笑,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恋爱,但他的的确确会天天思念着叶娅萍,忍不住打电话给她。妈妈和妹妹都替他高兴。

与此同时,有时从队里回家的叶娅萍,也被父母看出了苗头。她一打电话就一个多小时,还常常笑容满面。父母问她是跟谁打电话,她说是上海的朋友,不敢跟父母多说什么,只是把心里的小秘密告诉了姐姐:“我觉得他是个很坚强的男人,他虽然残疾了,但自学成才,有手艺有本事。我们都是残疾人,我相信他会比普通人更懂得疼惜我,不会看不起我。只是,我跟他聊了那么多,却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他早就结婚了呢?我想去上海看个究竟。”“我支持你,难得你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看到你现在天天笑嘻嘻的,我也替你开心。只怕爸妈会反对,你先去看看也好。如果不合适,也不用告诉爸妈了。”姐姐对妹妹总是格外疼爱。

这年9月,距离两人初次见面只有半年,叶娅萍坐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上车前,她才给韩文宇打了个电话,而她跟父母说她是回队里训练了。韩文宇接到电话,既兴奋又忐忑,他知道是该他表白的时候了。

在火车站,看到风尘仆仆的叶娅萍,韩文宇接过她的行李,牵起了她的手。叶娅萍羞红了脸,却没有抽出被韩文宇紧握的手。这一刻,一切尽在不言中。虽然,这只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两人却早已彼此熟悉、了解,没有一点陌生感。“走,我们回家,回我家。让你考察个清楚、明白。”韩文宇看穿了叶娅萍的心思,让她的脸更红了:“谁要考察你,我是有假期,来上海玩几天,顺便看看你……”

在韩文宇家里,叶娅萍见到了韩文宇早已向她描绘过很多次的屋子,还有韩文宇的家人。一切就如同韩文宇说的那样,家里的阁楼上堆满了书、一堆钟表零件、许多的奖状……

韩文宇陪叶娅萍在上海游玩了一周,临分别时,韩文宇坚持把叶娅萍送到了火车站月台上。韩文宇搂住叶娅萍,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嘴唇相碰的一刻,两个人仿佛产生了共鸣:这个就是陪伴自己下半生的人。“我回去会跟爸妈说,等着我的好消息。”叶娅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但是,他们的爱情面临搁浅。父母的反对,在叶娅萍的预料之中,父母反对的理由也是人之常情。韩文宇残疾程度重,比叶娅萍大12岁,又远在上海,父母不放心女儿嫁那么远。可是叶娅萍却铁了心了,她的倔强父母怎能不了解。最后父母无奈地说:“该提醒的,我们都提醒了。你跟他结婚后,肯定是你照顾他更多,肯定会辛苦。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到时帮不了你啊。”“我知道,我会过得很好的,你们放心。”

2002年的12月,叶娅萍再次来到上海,她成为了韩文宇的新娘。韩文宇的父母把石库门的房子让给了他们当新房。他们没有举办婚礼,也没有拍婚纱照,简简单单跟韩文宇的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就算结婚了。这年春节,韩文宇跟叶娅萍回了云南,这是韩文宇第一次见叶娅萍的家人,他的身份已经是叶娅萍的丈夫了。两位老人,看到一切已成事实,很开心地招待了韩文宇,关照他要照顾好他们的女儿。韩文宇重重地点头,能娶到叶娅萍,他觉得是上天赐给他的恩惠。

婚后,两人很快就投入到了比赛训练中。叶娅萍转到了上海队,成为了自行车竞速运动员。韩文宇也转练击剑。可惜,新婚后,两人一个在上海南面的训练基地训练,一个在上海北面的训练基地。平时训练必须住在基地,只有周末两天才能回家。有时训练任务重,两周才能回家一次。时常,韩文宇回家了,叶娅萍还在队里;叶娅萍回家了,韩文宇却在队里。夫妻两个在家里相聚的日子并不多。他们依旧像过去那样,每天打个电话,一有空隙就给对方发短信。难得周末一起休息,两人就会在弄堂里打打羽毛球,叶娅萍会为韩文宇做些好吃的菜。叶娅萍果然如她父母所料,担负起了家里所有的家务,细心照顾着韩文宇。韩文宇的母亲在他们婚后,因病去世了,父亲多是由妹妹照顾着。这么多年过去了,韩文宇和叶娅萍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简单而甜蜜。

叶娅萍和韩文宇都是要强的人,他们希望趁这几年黄金年龄,取得更多好成绩。而他们的收入也是直接跟比赛成绩挂钩的,除了参加训练有津贴,他们最主要的收入就是获奖后的奖金。他们在国内比赛中都曾获得过金牌,成了名副其实的金牌夫妻。2008年的残奥会上,叶娅萍终于圆了儿时的梦,站上了世界的领奖台,获得了一块银牌。叶娅萍站上领奖台的那刻,韩文宇在电视机前流下了眼泪。他知道,叶娅萍为了这天付出了多少。他们夫妻长期聚少离多,叶娅萍的身体也常年超负荷运转。

叶娅萍和韩文宇都清楚,运动生涯不会太长久,他们都不再年轻了。叶娅萍从残奥会归来就开始读大专,她选择了运动管理系。韩文宇也早已拿到了电视大学的文凭。他们都为退役后的生活做着准备。有时,叶娅萍看着自己一本又一本的奖状,一枚又一枚的奖牌,却不知道退役后自己能做什么工作:“如果我不是残疾该多好。”韩文宇抓着她的手说:“最难的路我们都走过了,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还要生孩子,培养孩子长大,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相信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假如我们都是健全的人,可能也走不到一起。”“这就是命中注定啊。” 叶娅萍羞涩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