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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孩子们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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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潜先生写过一个故事,有人说和自己的妹妹在一个家庭共同生活了多年,但直到两人的母亲去世那一刻,他才“看见”她。

既然“熟视”,为何“无睹”?又因为什么机缘而“看见”?――“看见”的说法,实在大有意蕴。不过巧的是,我想我不经意间“看见”了《孩子为何失败》一书。我是说,这本书一直就在我眼皮底下晃悠,但以前我充其量只是在“看”它或者“看到”了它,发现它的价值,只是最近的事。

这就要说到前些天我听的一节英语课了。那堂课上,孩子们的身体是僵硬的,眼神是茫然的,表情是麻木的,甚至教室里的空气也是窒息的。学过living room等单词后,是“Let’s do”的环节:教师先通过动作让学生理解Watch TV等指令的含义,接着他边做动作,边发出指令,譬如Watch TV,要求学生说出Go to the living room。坐在我身边的孩子,刚学的几个单词尚未掌握牢靠,但每次回答都那么准确无误,以至于我差点相信她已完全理解两个句子之间的联系了。我悄悄问她是如何做到的,她不无得意地告诉我:“您难道没看见,当老师要我们回答‘Go to the living room’时,其实‘Watch TV’一念完,他的鼠标就已经滑向课件中相应的图片和句子上去了。傻瓜都知道该怎样回答!”

嘿,我真是傻瓜。她们的伎俩我真没“看见”过。多少次我也和这位同事一样,与孩子们如此“配合”,竟还为此自鸣得意呢!那么,我是在哪“看见”过这个细节呢?《孩子为何失败》中,约翰・霍特不也写过这样类似的情境吗――教师在黑板上划出三栏,分别标明名词、形容词、动词,然后出示一个单词,询问学生该词的词类。学生的命中率奇高,原因是“每当这位教师要将文字写到正确词类下时,总是以相同的准备动作走到该词类之前,因此,学生可以从他站立的姿态和角度轻易地寻出蛛丝马迹,从而说出正确答案”。

无疑,孩子们选择的策略不是真正的学习,而是为了应付和搪塞老师的要求而绞尽脑汁地在想诡计。这样只会让他们陷入失败。“第一,他们不会再花心思去学习,以致他们的疑惑永远无法解开;第二,他们会认定在学校要做的就是欺骗、瞎猜、看老师的表情、找线索、从别人那里得到正确的答案。除此之外,上学再也没有别的意义了。”孩子们为什么要自掘战壕?也许这样的解释是合理的:他们“害怕失败,害怕不懂,害怕被拖进他们想回避的问题中。”他们唯一可能的选项只是“鸵鸟似的自卫”,因为“他们以为老师知道你会做,他就不会责备你、处罚你”,而只要露出疑惑和恐惧的样子,老师就会个别地指导他们,也就是所谓的“帮助他们”,而这样就显得比较安全――他们反而控制了老师。

遗憾的是,身为学生之时,我也常娴熟地使用这样的伎俩,更深切地渴望免于恐惧的自由,但一旦身为人师,竟忘了这茬儿。我不仅视而不见,也充耳不闻――我们不仅乐于或有意受骗,习惯了受骗,也失去了教师应有的视觉和听觉。我又想起了一个同事,她上课时常使用“假声”,她说的话在学生面前漂浮,就像卡通书中气泡框里的话一样。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上课时就成了“老师”而不是“她自己”。她隐藏在“假声”和“假面”背后,连自己都看不见、听不清,又怎能从教室里所谓的喧嚷声中“听到”这个儿童乐队中各种不同音律的乐器所奏出来的音响?

有必要重新检视一下教师的“假面人生”。我们在“前台”和“后台”的生活为何分裂了呢?我们的主要目标怎么就堕落为演出了呢?“除了教室,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去。”约翰・霍特写道,“无论是不是感到恐惧,他们必须进去。一旦到了教室,他们就会想办法克服他们的不自信,保持他们脆弱的自尊,战胜他们的恐惧心理。”而做到这些的唯一办法就是,“教育”比我们更恐惧的学生,“无视学生的现实处境和精神状况,而认为自己比学生优越,对学生耳提面命,不能与学生平等相待,更不能向学生敞开自己的心扉”――在“教育”中暂时忘却自己,忘却恐惧,也就“安全”了。

不得不说,除了教书,我们啥也不会。我们与学科、学生甚至与自己分离,试图在学生面前保持一个一以贯之的完美教师形象。如此,怎能帮助学生感受到“这个世界有趣、令人激动的一面”,又怎能帮助学生“感觉到这个世界是透明的,他们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呢?因为头头是道地教,或者说试图控制孩子们的思想;因为目中无人,不知道“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因为不了解教育的真正力量在于唤醒,而非恫吓,所以课堂就沦为了一个“吞”话的地方,教室也就变得硬邦邦、干巴巴的――师生互相忽悠,同谋合作,一场结果皆大欢喜而又一败涂地的“好戏”开演了。

为什么就不能告别压迫者的教育学,在真实中生活,并拥有一种“健康的恐惧”呢?为什么就不能让孩子们毫不惧怕地自主学习,学得乱蓬蓬的,却又在丰富中拥有人性的秩序呢?难道就因为我们看不见、听不见“人”这一“真永远”?

其实,约翰・霍特早就用事实证明,在场的是位有血有肉的“真人”, 把敞亮的心灵献给学生,孩子们就会“真正知道”,而不是“似乎知道”或者“被迫知道”――他在解释他教的班级为何更优秀,学生们为何学到了更多的东西时,骄傲地写道:“我最大的作用不是发明了多好的教学方法,而是向孩子们展示了一个真实的人。”

难的是如何看见自我,在课堂上尊严地生活,做一个真正的人,进而让孩子们站成一个人。霍特的人生经历也许可以给我们许多启迪,他做过许多工作,在已经可以不把教室里的挫折当成对他权威或自我价值的威胁后,才选择了当老师――此刻,他看见了自己,他相信了这个世界,相信这个世界是有意义的,并相信自己可以理解这个世界,也就把这种生活态度传染给学生,他们因而“对世界更具信心,也充满信任,尽管世界让人无法理解,但他们都坚毅地肯定自己不会被这个世界捉弄”――孩子们成为了堂堂正正的现代公民。我们当然无法复制他的人生,但想大问题,从小处着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上互联网,交八方友,做多元事是我们现在就可以做的事吧?

或者成为一个写作者也是不错的选择。《孩子为何失败》就是作者为了向他的同事比尔・夫说明自己代他为五年级学生上课的情形,而写下的一连串的短笺。当时的反思,也不太成功,“犯了很多愚蠢的错误,还错失了很多明显的线索”――这大抵减轻了我们成为写作者的恐惧――但过了20多年后,他有了更多的体会,他“看见”了以前诸多视而不见的东西,我们也看见了他的起点、探索和进步。他不停地写,也就写成了一个看见自己是谁、在做什么、为什么而活着的“明师”。认识自我,明见自心,他身在课堂、意在课堂、思在课堂,师生一起全然进入一种“人课合一”的境界,这大抵就是“免于恐惧”的自由吧。

当然,即便活出自己,但不找到志同道合的共同体,并且走向公众的话,孩子们的失败也是会蔓延,而是不会自动衰减的。“如果两位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共同带领一个班级,照顾一班学生,随时交换意见,彼此讨论对学生的观察心得”,就如约翰・霍特和比尔・夫那样实行“二对一方式”,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约翰・霍特“看见”比尔・夫,我们“看见”约翰・霍特和我们自己那样的发现。

朱光潜先生故事中的“一个人”终于看见了他的妹妹,于他,于他妹妹,甚至对于他们的母亲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只是,我们何时才能看见自己、学生,以及人的存在呢?那时的“看见”,还需要付出至痛的代价吗?

(作者单位:湖北松滋市麻水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