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到尘埃里,爱在尘埃里开出绝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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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路人物:陈桂勇 男 原深圳某合资企业的保安
梁丽洁 女 原深圳某港资皮鞋厂车间管理人员
采访地点:广西崇左县陈桂勇家中
1994年,高大帅气的陈桂勇和小老乡梁丽洁相爱了,那时他们都刚过20岁,像所有到大城市打工的年轻人一样,做着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赚微薄的薪水,但心怀梦想并感念着幸福。
然而,一次车祸却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开了他们平静的生活。2001年年底,陈桂勇骑一辆摩托车出门与一辆出租车相撞。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并且由于脑部受损,他的智商只相当于一个5、6岁的孩子。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失去了健康,然而并没有让他失去爱情――女友梁丽洁不仅倾囊为他治病,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2003年5月,梁丽洁竟然风尘仆仆地来到陈桂勇家,从此没有离开过。她照顾他,不厌其烦地为他做康复训练,陈桂勇也在爱人悉心的呵护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奇迹。2008年,他们在大家的祝福中举行了简单的婚礼。2009年10月初,苦恋14年的他们迎来一个鲜活的新生命。
这一切,源自初相爱时双方的承诺:“我会一生对你好!”梁丽洁面对记者的采访时,更是平淡地说出了朴素的爱情誓言:“虽然他的身体破损了,但是他还是他。我要照顾他一辈子,即使生命低在尘土里,爱情也能开出绝美的花朵。”
1.
他们很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在一次老乡聚会上一见倾心。那时,她是一个青涩的姑娘,尤其是面对高大帅气的他时,她对自己没有自信,平凡且卑微。可是他执意爱她,甚至向老板提出专职负责送货到她所在厂区不远处的交货地点。这样,每逢周三、六下午他便有适当的空闲向她靠近。
这样几个月,她信了他的爱。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起步入这座春光明媚的城市花海里。那天,她觉得深圳像海洋一样大,他们的爱情像尘埃那么小,可是这爱结实、牢靠、温暖。她问了他一个问题:“以后,你会一直这样热烈地爱我吗?”
他轻轻地把她拥入怀里,掷地有声地在她耳边回答:“我会一生对你好!”这句话是这样的质朴,却胜过了千言万语。她在心中默念着:“我也会一生对你好!”
几年后,他父母亲用他打工多年寄回去的八万多元钱自建了一座两层红砖楼房,为他们准备了新房,催他们结婚。然而,他们的想法却惊人的一致――不如趁着年轻勤勤恳恳地再做几年,等有了一笔比较满意的积蓄再回老家创业并结婚。
可就在这时,命运对他们露出了狰狞的面孔。那天,他骑着一辆摩托车带着同乡到大梅沙玩,傍晚尽兴归来深圳市区,当他的摩托车经过一条柏油路的转弯路口时,一辆蓝色出租车向他冲来,一瞬间,出租车前轮辗过他的左脚,在一阵接一阵的剧烈惨痛中,他高大的身躯反弹起数米高之后,右边脑袋重重地撞落在坚硬的柏油路上……
在皮鞋厂里加夜班的她,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在路上,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一直在狂跳:“他会不会死!?上帝,求求你,千万不能让他死,我只要他活着!”
凌晨2时许,她终于见到了昏迷不醒的男朋友。前半天挥手分开时还朝气蓬勃的男儿啊,怎么瞬间就奄奄一息,头部包裹着厚厚的染血纱布。紧接着,医生与护士就将他推向了外科手术室。
那是她生命里最为刻骨铭心的一个未眠夜。她在深圳并不寒冷的冬夜里瑟瑟发抖,像个虔诚的教徒,在心中不停地祈祷:“上帝,让他活着!我只要他能够呼吸!”
他一直昏迷,多次手术,花去了45万元。这些钱有出租车公司的赔偿,有他公司的抚恤金,有两家的积蓄,也有老乡们凑的钱。好在,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他终于活了下来。在一个微凉的清晨,当他睁开眼睛看着消瘦不堪的她时,这个男子,竟然像孩子恋母一般,向心爱的姑娘绽开了一个婴孩般的微笑;当她欣喜若狂地用力握紧他的拳头时,他似乎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只是感应着眼前这个姑娘手心里温热的力度,落下了第一颗泪珠!
2.
在他出事住院直至手术出院这些漫长岁月里,她已经把自己在深圳工作这几年的四万多元存款全部倾囊而出,他能苏醒过来,她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一分钱给他支付医药费用了。出院时,医生说:他左脚已完全残废;由于车祸伤及他右脑的主动脉大脑神经,彻底影响了他智力的正常恢复,导致他的智力只相当于一个五至六岁孩子的水平。而且,为保全他的生命,必须终生服药。
后来,他离开医院,转车送回深圳特区人民医院,继续住院治疗,每天的医药费在200元左右。她把自己的情况向厂领导做了反映,善良的老板同意她在厂里一身兼几职。这一年她是流水线上最拼命的女工,每个月的收入都在4000元左右,每每从财务部领取到的工资奖金,转身,她就把钱直接送到医院住院部。待他出院回了老家,她的工资一转身又会送去邮局。长年不能休息的劳作,令她迅速消瘦下来。他的病情起起落落,唯一的安慰是:他还活着!感谢上帝,他还活着。
完成工作空闲下来,她偶然也会参加同乡姐妹的聚会。大家都知她为他的付出与牺牲,都忍不住劝她,生活永远是残酷现实的,你现在已经不小了,快找个合适的男人成个正常的家吧。就连一向支持她的母亲,也几次来电,要她对他只能尽力而为,不要耽误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然而,每每在她鼓起勇气动摇的时候,她的心就会很疼,像听到天籁之音一般,回响起那个繁花似锦的春天,在海洋一样大的深圳里,彼此之间许下的诺言:“我会一生对你好。”而在看透这些年身边林林总总红尘功利的爱情与婚姻之后,这多年前简单的一句话使她震撼!她知道自己还是爱他的。爱情如丝,哪能像关掉水阀,说不爱就不再爱了呢?虽然他的身体破损了,可他还是那个让她一往情深的男子啊。
3.
经历几个月的思考与煎熬,她毅然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辞职,离开已经创造了事业基础的深圳,永远照顾他!
那是个美丽的晚春,当她风尘仆仆地拎着一只沉重的行李箱出现在他家时,街坊们都震撼了,这个瘦弱的女子面容是那么平静,步伐是那样坚定,似乎能从骨头里渗出一种巨大的力量,让人肃然起敬。
而他还记得她,他坐在轮椅上像小宝宝一样认真地抬起头来扯着她的手,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说着说着还流了泪。他对她的依恋,已经从当初炽热的爱情转而成为一种孩童对母亲的依赖。
从那一天起,她始终守护在他的身边,跟他说话,给他擦洗身体,做一切能做的护理。尽管医生曾经说过他这一辈子只能有6岁左右小孩的智商,但是她仍然不愿意放弃,她找出他们在深圳的照片,对着照片给他讲述过去的往事、他们相爱的甜蜜岁月,还讲他们在打工岁月中的种种好玩好笑的事情。他有时候似乎在听,有时候又特别闹。有一次,她指着照片上一个工友问他是谁,他竟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这给了她莫大的鼓舞。她专程买来很多故事书和生活百科书,只要有空就给他“讲课”。尽管他的进步非常微小,但她坚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生活是一个魔术师,往往在向人们展示了美好的一面之后,紧跟着又是狂风骤雨。在一个冬夜的晚上,他突然发起高烧,他曾经动过大手术的右脑抽筋。看到他生死攸关,她悲痛欲绝地伴着家人把他送进医院。那次,他昏迷了6天6夜,她以为他真的要死了,她咬紧牙关,站在他父亲身边,没有流一滴泪,但是脸上的悲伤比流泪更让人动容。第七天,经过极力抢救,他醒了,她整个人才柔软下来,抱着头喜极而泣。这次住院的所有费用两万五千元,都是她几次打电话向在深圳的一个同学借的。
面对这位善良的女孩,他的父母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同时也痛在心里。他们不想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毁在儿子身上,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们终于开口,诚恳地劝她离开,以后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不要再这么苦。然而,倔强的她第一次在两位老人面前哭了,她说:“从我决定辞去工作回来照顾阿勇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是不会撂下他不管的。虽然他的身体坏了,但我依旧要和他结婚,做他的妻子,名正言顺地照顾他一辈子。” 两位老人听后,流泪了,感激得双双跪在了她的面前。
4.
他的病情稳定后,她依旧每天指导他做最基本的康复活动,早晚给他讲解一些图书动画故事,两年过后,他已经能扶着楼梯扶手用右脚慢慢地撑起身子站起来。每次他吃力地站起来后,总会一脸天真地对着她笑。她趁机对他说:“阿勇,你以后要多练习,这样你很快就会好的。要听话,勤洗脸,勤洗脚。你要是不听话啊,让大家看到了,那你就出丑啦。”言语里流露着浓浓的柔情,一如母亲呵护自己的幼儿。
又一个夏天来临时,陈家简单地为他们办了一个婚礼。从此“爱情女神”的故事在当地流传开了。很多好心人来看望他们,并且送钱送物。她表情恬淡地收下这些物品,把感激深深地埋在心窝里。
在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她做了一个更重大的决定:她要为陈家孕育一个孩子!家里两位年近七旬的老人日渐苍老,不能享受天伦之乐,内心的孤苦酸楚无处能说。而且,她不能让他的人生有所缺憾。她不仅要给他一个家,还要给他一个孩子,他的身体虽然残破了,他的生命低在尘土里,可能随时离去,但她要给他最好的爱情,要让他的人生最大程度地完满、美丽。
为此,她专门咨询了妇科医生,医生告诉她,他受伤的主要部位是大脑及左腿,这并不影响他的质量。而且,他目前的智力状况是后天车祸造成的,不会遗传到下一代。有了医生肯定的答复,她放心了。
上天没有辜负她的苦心,不久,她的腹中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种子。这个消息让一家人高兴得满眼晶亮泪花,他似乎也懂得,傻傻地笑着,流着泪。或许在他空白的思维里,还是有着记忆存在的,当繁华纷纷褪去,那句彼此之间爱的诺言却留在耳边心底:“我会一世对你好!”
记者. 梁丽洁的梦想:
记者采访梁丽洁,问到她初为人母的感受时,她抱着刚出世不到一个月的婴儿,说:“我心里一直埋藏着3个未了的心愿。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给阿勇买一张新的轮椅;虽说一张轮椅也只不过六七百元钱,但对于我们来说,已是一大笔钱了。他现在用的轮椅已经坐了5年多,坐垫和背垫已坏了,一只小轮子也脱落,推动时必须非常小心,否则很容易翻倒。小宝宝出世了,我们的经济压力更重了,如果有已经当了妈妈的朋友愿意捐寄一些小孩子穿过的衣服给我们的孩子,我会无比感激,永世不忘!最后,我在深圳时做皮鞋的手艺非常之好,等我们还清了阿勇的医药费,我想开设一家三万元左右的小小的皮鞋厂,我设计做成的皮鞋可漂亮了,这间小厂不但能保障我们全家人的温饱,也能完成我多年自己动手做皮鞋卖皮鞋的梦想!”
编者按:
这不是一个新鲜的故事,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小男小女,手握着平凡的爱情,坚定、执著、热烈,即使对方意外、疾病、残缺也不离不弃。可是在本刊特约记者将这篇刚刚采访到的稿件交到我的手上时,我却被深深地打动了。它像一阵春天里带有花香的风,不经意间就吹湿了我的眼睛。生活在这繁华而现实的都市里,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很硬了,已经对爱情的现实面目司空见惯,学会了自卫,学会了索取,学会了面对冰冷。感谢梁丽洁,感谢她一个又一个温暖而坚定的爱情抉择带给我朴素的感动。亦希望,这感动可以被亲爱的你读懂,看到人间有真爱,爱情甜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