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生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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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一篇完全的虚构。

故事中的女孩曾以她自己的方式，真切地存在于我的生命里。

我心疼她，并且希望她能够幸福。

如今我将它书写，作一个年华的记录或叙述者。盛放在你面前，当作十七岁的献礼，有关勇敢，信念，坚韧，成长。

同时，用这种方式，表达我对她的感情。

愿你带着轻松、温暖的心情结束、开始，为我们祝福。

很久之后我仍然固执着以一种姿态生长，努力向上。

暗的时候低下头，面对黑暗和泥泞不再恐慌。因为那是我生长的一部分，我必须引以为荣。

向着光的方向努力，心也变得充盈、温热起来。

告诉自己要有光。

于是生活便真的晴朗。

一

我想也许我的叛逆期来得太晚。

在我十七岁，自以为青春将近的时候，我开始对生活灰心。它将我十几年的小聪明识破，将现实一个个推到我面前。让我对过去沮丧，对未来无望，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那个时候我在书上读到一句非常哲学的话，大概意思便是一个喜好游泳的人，只能力竭而死，而非窒息。我将自己的理解强加于此，认为我应该寻找出路，而不是继续作困兽之斗，毫不在意它的牵强歪曲。

简单地说我只是对当下索然的生活彻底厌倦。我渴望逃离，这种心情愈发热切，而我无法压制。

事实也是如此。

我就在车站遇见了葵。素颜未改，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二

我是灿烂。

居住在一个闭塞落后的小镇，四面环山。日复一日，春秋如此。

我的身体并不好。曾有两次因高烧险些送命。

也许是身体加之性格原因，小的时候住在奶奶家，类似女伴之间过家家被煽巴掌，被男孩将污水泼在头上的事时有发生。这使得我对外人的亲昵很抗拒，并不是一个讨人欢喜的孩子。

直到现在，我仍然保留着当初的秉性，譬如内向，固执，隐忍，习惯看而不是说。对世俗的人和事默然，但内心一直抗拒。

葵是我的邻居，大我两岁，一直以姐姐的姿态照顾着我。

总是在我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的时候，将我收拾干净，送回奶奶家。

奶奶家很大，后院里有很大一片花田，散布着一些向日葵，金色，开得很灿烂。我们常在那里玩耍。摘了小朵的葵花追逐，又或者在成熟季节抠了葵花籽来吃，待到日暮将尽。父母知晓这些，但并不责怪。

也许那时我能感受到的，也只是和葵在一起时，家长总是格外宽容，很多事都变得很容易。年纪尚小，我并不知晓那些眼神和叹息里所包含的深意，亦从不在意。

这样度过了七年的光景。之后渐渐长大，开始略涉人事，很多事也随着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由悲拗和绝望紧紧包裹的世界。很多时候我们小心避开这些话题，但在不小心触碰的时候依旧有钻心的疼痛。它像一个伤疤执拗在那里，揭不得，除不去。

五岁的时候她开始感觉到所处境遇的不同，但外人的目光和指点再怎么也不会让她多想，毕竟那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再长大她终于明白这个家背后所谓的悲痛和苦难，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承担。那些苦痛困住自己，越挣扎着想逃绑得越紧。

他们说，别靠近，那是个疯子。疯子，疯疯癫癫，有病。这些词如钢针一个个穿透皮肤，扎在身体最柔嫩的地方。父亲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情绪很不稳定。时常会有莫名的争吵和打骂。葵的家里有三个孩子，她是最小的，有一个哥哥，但是那个孩子背负了本不该有的沉重。两岁的时候因护士的疏忽，生命开始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滑向另一个轨道，麻醉剂过量，多么讽刺的五个字。

皆是医治多年没有效果的疾病。这么些年倒也这样过了下来。接受现实，这是最无奈也最理性的字眼。

我对幼时的印象并不深刻，更多的是母亲告诉我。

大多时候我们都不愿开启这样的话题。有时候，记性不好未免不是一种福祉。

随后搬家离开，彼此的联系并不密切。偶尔在学校相遇，也只是匆匆走过。

记忆里最后一次交谈也是在高一的夏天。我因再也无法忍受教室的闷热和嘈杂，跑到天台上透气。葵倚在栏杆上，即将离开的毕业生在下面拍照留念。

灿烂，来我身边。她说。

我不渴望被关注，灿烂。如若自此之后没有多少人记得我，那是最好的。

每天有这么多人相遇，随即展开一个个故事。其实有故事未必是件好事。发生的事太多人就容易苍老。故事纵然有美好情节，可让人记忆的总是那些疼痛和伤害。十几的年岁，不该背负太多。换一个地方到另一个人身旁也是徒劳。那些事清晰地存在于过去，释怀并不容易。

那时就会回忆最初，向往安宁的生活。

葵，你会去哪里。我问她。

不知道。我仍是害怕离开。即使我已经以一个人的姿态度过了这么多年。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轨迹，我们无从选择。

你应该回去上课，灿烂。她看着我笑。清秀的面孔。葵是好看让人舒心的女孩，是天然不浮华的美。阳光打在她脸上，空气中的尘埃清晰可见，明亮且带有力量。五六月，空气中有槐花甜而清新的芳香。

而这，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

如今她站在我面前，长发自然垂于身后。也许是旅途的缘故，面容有些许憔悴。温婉地笑着，并没有多大改变。这让我有些恍惚。

算算她应该是大二的学生，我以为她是假期回家，简短地问候之后才知并非如此。

“我这次回来取点东西，会在家住几日。”

“我和你一起去可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望奶奶。”我说。

“可是……”

“不，葵，这不重要，”我将身后的行李拉紧，“我想我需要真正的出口。葵，我很想念你。”

三

回去的路上她跟我说起近两年的生活。

“毕业后我就离开了这里，随舅舅去了深圳。他在那里有自己的公司，不大，但有适合我的工作。这样已经两年。

“其实我的高考成绩是可以上大学的，但是家里已没有再多的收入。母亲一直有轻微的心脏病，不能够再劳累。我开始工作，姐姐也在闲下来的时候打工，这样得以支撑她上完大学，同时给家里补贴。

“我对命运并不甘。生活已经是漫长又艰难的事。很多时候我觉得路途将尽，无法再走下去。但是仍然要继续，倘若向死而生，人生也是无味的。已经如此，还能坏到什么地步。

“舅舅很照顾我，帮我省了很多开销。我不再害怕离开。这样的日子里我习惯期许，尽管现实总是差强人意。

“在结束的时候开始，并深信旅途是温暖的。而且我总会回来。”

她停下来，拿出手机给我看。

“这些年我并不孤单。很多人以他们的方式安静地处在我生命的一隅，留下满满的温暖。一想到他们我便心生无数力量，这其中包括你，灿烂。”她转过头看着我，笑着对我说。

我看着手中一张张相片，男子的眼神深邃坚定，是坚韧且温柔的人。葵亦是笑得明媚。她是善良的人，总让人安心。

葵是上天眷顾的孩子，她会有一个完满的家，过上安静幸福的生活。一切都会明朗。

只是简单几天的休假，没有住太久。走的时候葵带我去幼时的花田。许久没有回去，以为那里已是荒草丛生，它着实让我欣喜又诧异。

这些花朵。

没有人留意也没有人在意它的存在，可是它仍然努力着。

这么多年都没有荒芜，反而愈发灿烂。

昂着头，吸取光和热以及所有力量的存在。没有光的时候低下头面对真实的自己。

沉默，坚韧，勇敢。

唯信念得以存活。

――灿烂，你应该回家。

如她所说我并不适合漂泊。我对未知的一切不安，亦没有充分的准备，不然也不会在车站选择跟她走。我只是需要短暂的调整，跳出当下的圈子，对生活进行清晰的检视和整理。很多时候不是没有别的路，只是我们执拗着不愿改变。如同家庭父母，是我唯一的牵绊。

风筝不能离开线，那是看似无可奈何其实心甘情愿的抉择，失去它也就失去了方向。

清晨，我去车站送她。

葵告诉我她即将离开，而我也将要回去。

葵，我希望你幸福。

而这个世界的光，才刚刚开始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