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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夏天,我和吴建结婚了,那年我26岁,我们是大学同学。婚后,他总是对我说:“你就好像我那帮光屁股玩的伙伴一样。”其实我也有同感,也许这就是年轻夫妻的感觉吧。
1994年,吴建所在的工厂出现了亏损,下岗后,他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自己办起了一个文印中心。
说起来应该是碰到了好机遇。当时电脑打印还不是很多,吴建的“中心”因为快捷、方便、上门服务等,很快就招揽到了大批的生意。
吴建充分显示了一个生意人的头脑,我从没有发现在他幽默、随意的性格后面,竟然还有那么精明和大胆的做事风格。
可是钱并没有带来我所想要的东西。
吴建开始夜不归家。我提醒他,他还振振有词:“哪个有钱男人不是这样?我早想和你做做交流,但怕你不理解。来来来,现在坐下谈谈好吗?两个人相处十几年,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了,你还要我像以前那样吗?不,不可能了。就算是可以的话,那也一定是装出来的。”
我茫然地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沉默许久后,我说:“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他说:“不是啊,你是我老婆,孩子的母亲,我很爱你们,这一点你不要有任何质疑。我只是觉得有些乏味罢了,再说,外面诱惑也大,我真的只是换换新鲜的感觉。要是你愿意,你也可以试试啊。”
我吃惊极了:“你在说什么?你这还像是人说的话吗?我也出去试试?你不要脸面,难道我也不要脸面?儿子怎么办?他看着这一切会怎么想?”
“好吧,当我没说。”见我反应强烈,他收回了话,也收回了洋洋得意的表情,不再跟我交流了。而他每月的任务就是把钱拿回来,交给我,然后还是不回家。
那些日子是苦涩的。
我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他的变心而痛苦,思前想后,觉得是自己对自己的生活要求太低了。要是当初是我出去做生意,而他留在家里,他会这样吗?而我,是否真的没有办法做好呢?不行,我不能这么生活,我必须要有自己的事情可干,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显得这么可怜。我找到他,我说我要做生意。他说:“那你就开个广告公司吧,反正这个圈子里我人都熟,何况有什么要做的我也能帮你。”
他拿出了50万元给我做资金,这让我一开始就有了不低的起点。我们的城市不大,但商业活动频繁,我在市中心租了一套房间后,我自己的公司就算是正式开业了。
吴建很照顾我的生意,他帮我介绍了不少客户。几年后,我已经有了100多万的资产了。他还是很少回家,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似地换来换去,我的亲戚朋友全都知道他在胡来。我是一方面努力做着生意,一方面也承受着难以言说的屈辱和泪水。如果他好好找个女人,真心地去爱她,也许我都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可是他却是这个样子。
我开始认真想离婚的事情。我想我现在又不是没有钱,就算一个人养儿子,也绰绰有余。而且,我才35岁,长相也不错,我难道不该有自己的爱情生活吗?
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我终于向吴建提出了离婚。
面对我提出离婚,没想到的是吴建却表现出非常令人担心的一面。他说,其实分不分开并不重要,反正他是不会再结婚的。而且,以后即使他死在我前头,所有的财产也是要留给我和儿子的。
“为什么?”我冷着脸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吗?”
他低下头,良久才说:“难怪你不懂啊,女人总是这样,要讲感情感情的。可是感情和婚姻怎么能比呢?感情是在外面随时可以开始又随时可以终止的东西,但婚姻就不同,婚姻是永久的合作关系。”随后他又说,“反正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再结婚的,除非等到你跟我复婚的那一天。”
“这么说,你还是信任我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问他。他点头,说是的,这个世界上他只信任我,不仅因为我是他儿子的母亲,还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是不带任何附加成分而走到一起的,这样的两个人能做夫妻,一定是因为对方的人而不是别的东西。“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他最后说,“就算你以后是别人的老婆了,可我的身家财产最后还是要交给你的。因为我们无论走到哪一步,你我还有着一种最平淡的感情维系着,那就是亲情!”
我们的分手因为这样一段对话显得有些伤感。他是一个重情义的男人,没有要我的一分钱,还给了我另外一笔钱,儿子的抚养费也全负担了起来。告别“围城”是痛苦的,但是我还是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彼此相亲相爱的真感情。
2002年的春天,我去上海办事,在飞机上认识了坐在旁边的刘一凡。他是自由撰稿人,要去上海谈一个电视剧本的事情。他离婚了,比我大两岁,人长得清癯秀气,态度也很亲切,是很会讨女人喜欢的那种男人。我们在飞机上就把各自的情况说了个大概,内心都觉得似有所动。其实,单身男女就是这样,碰到一起,忍不住就会琢磨对方是否就是那个适合自己的人。当然彼此不会要求尽善尽美,但确实会有所期待。
从那天开始,我们的联系就渐渐密切了起来。回来后,我们开始频繁接触。
后来,我们同居了。
这一段时间的生活是幸福的。
在我的心底,似乎以前那简单而平凡的幸福感觉又回来了。我的房子外面是一片草地,他写累了休息的时候就会到楼下去铲草、护花。有天我从公司回来得早,正是下午,他卷着裤腿,捏着皮管正在浇水,水花在夕阳的映照下反射着夺目的光泽,他专注地在水和草中间缓缓移动着。我一时忘了从车上走下来,就坐在那里看着他。我甚至当时有种冲动:跟他结婚,为他生个孩子。
我的生日正好是圣诞节那天,他早就告诉我要给我一个惊喜。我当时就想,也许他会向我求婚吧?白天我去上班,下午他把儿子接回了家,等我回去的时候,饭已经都做好了。还开了红酒,房间里也好好装饰了一番,看上去真的很漂亮。他一定忙了整整一天,桌子上是一大捧非常漂亮的红玫瑰。
我真的很感动,眼泪当时就忍不住掉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珍惜和爱意。
我们坐下来,吹蜡烛、吃饭、喝酒。22点多,孩子睡后,我们俩坐到了电视机前。
沉默了良久,他终于站起身,说去拿个东西给我看。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脸也开始发烧。我想他如果拿了戒指过来,我该说点什么,毫不犹豫就同意吗?还是需要说点什么呢?
他来了,手里拿的不是戒指,却是一个大大的信封。然后他从里面抽出来一沓打印纸,原来是他的一个电视剧本,刚写完的。
我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我想让你投资,”他说,“这个本子我有信心,是非常好的,一定能够赚钱的。”他看着我,握住了我的手,“在找不到投资方的情况下,我想自己来做制片,只要有钱,我就能去请人拍,好不好?”
我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我说:“你要给我的礼物就是这个?”他说:“是的,是为你而写的啊,我会在片头打上献给我最爱的女人的字样。”“可是……”我说不出话来,一种彻底的失望几乎要将我击垮。
见我不是很开心,他说:“那么这事先暂时放放。”他也不太高兴,脸上一样有着淡淡的悲哀和失望。我看了看四周,想想为了我的生日,他付出那么多,还有我们在一起将近半年的好时光,我怎么也不能这样待他。怎么了呢,不就是提到了钱吗?可是这该死的钱,却让我心头的确有了阴影,我甚至开始想,我们在飞机上认识的时候,他是否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一旦爱情里有了金钱的纠缠,再回过头来看感情,似乎也变了味道。那天以后,我突然就对他有了警惕,生意上的事情也很少再对他说了。他恐怕也感觉到了什么,尽管什么都没有说,却一直闷闷不乐。
我们最后一次倾心的谈话是在元月中旬。那天,他的脚扭伤了,躺在床上休息。我也没有去上班,就在家里照顾他。吃过午饭,我主动提起他的本子,我说:“怎么样了?那个剧本?”他很有情绪地说:“还能怎么样?没钱就拍不成,已经白写了两个本子了。”说着,他的眼睛里突然泛出了泪花。“那都是心血啊。”他哽咽着,“你怎么就这么心狠呢?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白白扔在那里。”
我说:“怎么是我心狠呢?你这样问我要钱,拿我的钱去实现你的理想,让我怎么想我们的感情基础?”
他说得振振有词,听上去也的确有道理。可是,我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说:“难道一开始你就是冲着我的钱来的吗?”
“那是条件之一。”他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是做什么的吗?”
我承认他说得对,可一瞬间,我的心也彻底凉了。原来成人之间的感情,不过是各执心事和各取所需罢了。那种平凡简单的幸福从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而已。
我和刘一凡分手了。当他看出我一点也不想帮他后,就愤然地离去,并且说我是一个无聊透顶的女人,甚至该赔偿他这半年多的情感损失。这个人让我厌恶极了!甚至让我开始厌恶爱情和幸福,我骂自己说,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奢望什么爱情?我突然理解了那句话,只有经历过贫贱夫妻那个过程的两个人才不会互相欺诈。
2003年11月,我和吴建复婚了。复婚的过程非常平静,也没有任何感觉。我们重新买了套房子,然后和儿子一起去吃了顿饭。当然,我知道,我和他,不会再有什么爱情。但我相信,我们之间应该还有一种感情,一种很平淡的感情,那是真正希望对方好而又一点也不想从中获利的亲情。
复婚后,谈不上快乐,也没有什么不快乐。至少,和他在一起,我的心是安宁的,不会担心别人会来图谋我的钱或者利用我做什么。我已经不想去找什么快乐或者被爱的感觉了,而那种有条件的爱,又不是我需要的,也不会让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