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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两棵相亲相伴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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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金秋天气。父母下田,把只有1岁的我交给了8岁的哥哥看护。

8岁的男孩子。正是猫儿狗儿都嫌的顽皮年纪。父母嘱咐他回家看着正在睡觉的我时,他正在屋外同小伙伴们玩儿得起兴。因为不想败了自己的兴致,又怕我在屋里醒来跌下床。哥哥便自作主张,进屋把熟睡中的我抱到了屋外。将我的小包被轻轻地放在了院子里的石头桌上……

我在院子里的石头桌上受了风寒。那天晚上。我突然发起了高烧,扰乱了一家人的清梦。半夜里,母亲抱起我就往村头赤脚医生家里赶。睡意未消的乡间医生摸索着一针打下去。就把我的健康给交待了。那一针。恰巧打在我的坐骨神经上。此后,父母背着我辗转在各大医院间,苦药汤子不知给我喝下多少。我却再也没能站起来……

自从我被医院宣判永远失去站立行走的能力。家里就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哥哥成了我的腿。我要到外面玩儿、要去村外的集市看新鲜……只要我一开口,无论哥哥有多忙。都要放下手头的事来满足我的要求。在那条延伸向村外的小路上,哥哥背着我的身影成了乡村一道固定的风景。

我的脾气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因为我越来越懂得了这个背着我的哥哥在我命运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母亲常常无端地看着我们这一双儿女叹气,哥哥则无限制地宠爱我。忍耐着我的坏脾气。我已读得懂他眼睛里不时流露出的忧伤与疼惜,可我却不领情。那只会让我变本加厉。我一次又一次在哥哥面前哭闹,一次又一次故意要在哥哥面前站起来却又徒劳地跌倒。看着哥哥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低下头淌出泪来。我小小的心里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8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哭闹着要去读书。母亲第一次流着泪犹豫了:“你这个样子。不能走不能动的,怎么去上学?再说。就算你真的读了书。又有什么用?”

那时。15岁的哥哥已考到县城的中学念书。他是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取的。哥哥曾不止一次地安慰过我,说将来他要念医科大学。要医好我的腿……可我没有耐心等到那一天。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已经残酷地摆在我面前――哥哥到外地去读书,我就失去了“双腿”。这个现实令我无法忍受。

哥哥接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一家人都高高兴兴地捧着哥哥的通知书左瞧右看。只有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泣。我8岁了,已经明白有时候无言的泪水才是自己最好的武器。果然,哥哥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的我。他轻轻走上来,用力地搂住了我的肩膀:“阿珍,你想读书,哥哥就背你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了屋外传来母亲低低的啜泣声,还有哥哥轻声的劝慰。

“孩子。你不能把所有的错都揽在一个人身上。她已经那样了,你不能再为她搭上自己的前程。你们这个样子,让我和你爹还有什么指望?”母亲颤声说。

“娘。我有力气。将来就算上不了学也能凭一身力气挣口饭吃,可妹妹不行,她最好的出路就是去读书啊!”哥哥也哽咽着。

那是我第一次为哥哥流眼泪。躲在被子里。咬着被角。我的眼泪把被子打湿了一大片。可我最终还是向自己的私心投降了。哥哥说得对,至少他还有力气去拼他的未来。而我只能借助于哥哥的双腿迈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步。

那是多年未遇的一个严冬大雪天。几天几夜的狂风卷着大片的雪花把整个村子裹进一团灰蒙蒙的天地里。屋外,没膝的积雪封住了所有通往村外的路。

一向对上学有着强烈积极性的我赖在暖暖的被窝里。听着屋外的寒风肆虐地扑打在窗玻璃上,第一次产生了逃学的念头:这样的鬼天气,老师可能不会去学校了。可是。哥哥还是硬生生地把我从热被窝里拉了出来:“走。我送你去上学!”坚定的声音不容许我有半点儿迟疑。

那时。哥哥已背着我在村子与学校之间的那条小路上来来回回奔波了半年――他到底是把自己的入学通知书撕掉了。就在离村不远的砖厂找了份临时工作。平常去打点儿零工、我上下学时就去接送我。

从家到学校。要经过一段水库大堤,平时天好道好时。哥哥背着我都要小心翼翼地走过。那天又经过那段大堤时,没膝的雪把路径都埋没了。我趴在哥哥的背上,听着哥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步一挪地小心向前走着……不过100多米的路。哥哥整整走了半个多小时。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直到我趴在雪地里大哭着不愿意再起来。“哥,咱们不去学校不行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哥哥对我发脾气。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你再说这样不争气的话,我可真不管你了!”说完,不顾我的挣扎。他弯腰又把我扛在了背上。

天冷、路滑,我浑身冻僵,已没有半点儿支撑力。哥哥也累得精疲力竭,扛了几次。都没能把我重新背起来。在茫茫的雪地上。刺骨的寒风里。哥哥忽然放弃了所有的努力。他将我搂在怀里,“呜呜”地哭起来:“妹啊。都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但你要相信。只要有哥在,你想去哪儿我就让你去哪儿……”

那天。我们兄妹二人赶到学校时。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一位留守的老师。除了我,全校几十名小学生没有一个去上课的。当哥哥背着我出现在老师的视线里时。老师的眼圈儿顿时红了:“好,我们这就去上课!”

教室里。我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哥哥满是欣慰地坐在我旁边。老师在讲台上一板一眼地为我一个人讲课……

那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堂课。在那次的课堂上。哥哥轻声告诉我:“狂风暴雪是一把筛子。禁得住它的筛选的人才是命运的强者!”从此。我开始慢慢地理解了哥哥。

小学5年,哥哥背了我5年。等我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到镇中学时,不过才20出头的哥哥。头上已现出零星的白发。常年的劳作,过早地掠夺了他的青春。当他手捧着我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得像个孩子般对我说“我说过,我妹就是强,比哥哥强”时,我把头扭到一边。不让哥哥看到我满眼的泪水。如果不是为了我的那张入学通知书。他那会儿应该已经走在大学校园的路上了吧?

有了哥哥的支撑。命运一点点向我展露出笑颜。

初中3年。我的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初中毕业。我又以优异的成绩升人县重点高中。读高中,再考取一所医科大学,完成哥哥未能完成的心愿,这个梦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触手可及。可就在我将要摘取到成功的果实时。命运再一次跟我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高考的前夕。年过半百的父母乘坐邻居的三轮车上街赶集。三轮车意外翻进路边的深沟里,父母带着未了的心愿永远地离我们而去……

这一切。是我走出最后一科考试的考场后才得知的。那时。距父母离世已整整一个月了。炎炎烈日下,我坐着轮椅走出考场,满脸笑意地迎向等候在校门外的哥哥。临近高考的那段日子。哥哥每天要骑自行车赶三四十公里路来学校看我。他比我还要劳累憔悴。

“哥,我发挥得很不错。咱们快回家。我得让爹和娘高兴一下。”我忙不迭地向哥哥

报喜。

“妹。有件事。我瞒了你……”哥哥的眼圈儿腾地红了,大颗的泪涌了出来。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咱娘跟咱爹……都走了……三轮车出事了……”

我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我眼前一黑,手心一松,就软软地向后瘫去……

“妹。你醒醒,你别担心,咱爹咱娘走了,你还有哥,咱兄妹两个要好好活下去……”朦胧中。我听到哥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大滴大滴温热的泪噼噼啪啪地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无法想象。在父母离去的那段日子里。哥哥是如何忍着心中的剧痛。每天风雨无阻地来校看望我的。他甚至欺骗我说那些饭菜都是母亲亲手做给我的。

命运。让他一瞬间成长为要撑起一个家的顶梁柱!

“哥啊……”我醒转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痛哭。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了。

大学4年。我去了北方那座美丽的古城读书。修的是医学专业,正是哥哥当年最心仪的专业。此时,哥哥已往大龄青年的行列里奔了。一年又一年。为了我的学业、为了这个家。哥哥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搁置了下来。

不是没有姑娘看上哥哥。哥哥虽然生在农村。却长得一表人材。又加上他勤劳朴实,曾有不少姑娘心仪于他。那些姑娘里。有哥哥不喜欢的。也有哥哥喜欢的。可无论他喜欢还是不喜欢。他惟一的条件就是――对方要接受他就必须先接受我。可她们心仪的只是他。当她们听说他早早父母双亡。又拖着一个还在读书的残疾妹妹时,就都没了下文。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替哥哥惋惜。可哥哥却没事人似的反过来安慰我:“妹。你别当回事。她们都是没福气的女人。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道咱兄妹有才。”说着。他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额头的皱纹蚯蚓一样一条条堆积起来。我也跟着笑了。眼泪却悄悄流进了心里,哥哥不到30岁,就那么老相了。

我竟然再一次成了哥哥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尽管我在学校里门门功课全优。尽管在同行中我的水平骄人,可在群英济济的人才市场,我身下的轮椅还是让我黯然失色。大学毕业那年。一家家用人单位看过我的简历。兴致勃勃地打电话让我去面试。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们又一次次将我客气地拒之门外。没有哪家单位愿意雇佣一位身体有残疾的职员。

那段时间。我尽量绕着村里人走。可村子里的流言蜚语还是像顽强的风一样固执地钻到我的耳朵里:“戚家那个丫头命太硬,父母年纪轻轻就被她克死了。那么聪明能干的哥哥,被她缠得如今连个媳妇儿也讨不上。真是作孽啊!”

“当初。老戚家就不应该把儿子抽回来,而让她去读书。读了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找不着工作?”

我回到家,用被子蒙住头,泪如泉涌。我不知道。那时候哥哥正在外面为我奔波着做另一件事。跑残联、跑妇联、跑工商部门,他把好话说尽。把腿都跑细了。等把一切手续都办妥了。一个更大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办诊所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办起来的。要有足够的资金。

哥哥为了筹集这笔资金。没白没黑地找事做。体重不过60公斤的哥哥。白天到水泥厂当装卸工。晚上到建筑工地上看工地。把自己的肉体当成了钢铁。高负荷的劳作。终于让瘦弱的他倒在了灰蒙蒙的装卸车间里……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医生指着他的肺部x光片严肃地对我说:“看看他的肺,都成吸尘器了,再这么干下去,他是不想要命了!”我泪雨纷飞地向医生保证:以后再也不让哥哥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儿了。

阳光暖暖地跨过病房的窗台落在哥哥的病床上。我坐在哥哥旁边。握着他锉刀一般的大手,说:“哥,你快点儿好起来吧。咱们的诊所我都想好名字了。就叫‘兄妹诊所’。以后,你就是董事长,我就是总经理!”

为了哥哥,我没有理由再沉沦。

“嗯,我没事的,你放心。你哥是谁?壮得跟牛一样呢!”他抬起手。轻轻抚过我额前的刘海儿。哥哥的胳膊怎么瘦得跟芦柴棒一样?!我的眼眶蓦地一热。又蓄满了一汪泪水……

我的诊所终于开起来了。不到半年,诊所已经营得红红火火。

他不住地咳嗽。瘦得一阵风就能被吹跑。我不让他再去扛水泥袋子。也不让他再到建筑工地上去守夜。而让他为我守着诊所,我则快马加鞭地想方设法为他调养身体。

来“兄妹诊所”瞧病的人看到面容清瘦、忙里忙外的哥哥时。很多人以为他是我的父亲。我并不急于辩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男人在我的生命里。已远远超过父亲的分量。

看着我的事业越做越好。哥哥倍感欣慰,但他又心怀歉意,跟我说:“妹,你看哥没照顾好你,反倒连累了你。我在诊所里也就是一个闲人……”

“哥,你说什么呢?咱们谁也不要说谁连累谁。咱们不是那缠树的藤。咱们是两棵树,根连根、叶连叶,要相亲相伴一辈子!你不是说过嘛,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得好好干,干好了,你娶媳妇儿,我找婆家,咱爹咱娘才不会在地下骂咱们……”说到这儿。我们相视一笑。眼圈儿又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