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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小说二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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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现实撕破浪漫的面纱

鲁迅小说中,个人觉得,文字最欧化、风格最忧郁、感情最纠结的,首推《伤逝》。这是一篇以爱情为主题的小说(鲁迅作品中,再无第二篇),爱情的本质古往今来都差不离,无非是缠绵悱恻、赌咒发誓、吵架散伙……但鲁迅写来,其味尤深,不仅爱,还要叫人看出社会问题来。那时的社会,婚姻是家庭包办的。包办婚姻有特定的文化背景,父母对子女是全盘控制,不仅身体发肤,连思想都要收归父权。所以女人嫁个好男人。是幸运:嫁个“中山狼”,也要认命。但这又是老黄历了,等新文化的号角一吹响,五四一闹。多少有些不同了。

首先就是涌现出那么一批受西化思想熏陶的青年男女,他们对“家”第一次产生了不一样的感受,但若说“吃人”吧,神经没有炼到鲁迅那样敏感的人可能体会不到,说“囚笼”挺合适。记得《热风》一篇致青年信中,鲁迅说过,世上最安全的地方是监狱,但人们为什么不愿意待呢?因为它没有自由。所以渴望自由的儿女想要摆脱最没有自由的家,那办法只有竭力冲破它。

《伤逝》的涓生和子君就是这样一对青年,他们对家的态度是绝不拖泥带水的。“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子君说。他们又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所以能在一起“谈易卜生、谈泰戈尔、谈雪莱……”那时的他们,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两个独立的主体”,有独立的思想、独立的人格,独立而相近,故能互相吸引,萌生爱意,让他们抵挡一切来自家人的憎恶、亲戚的疏远、朋友的不理解。

但擦亮眼睛想一想,那其实是浪漫主义的。浪漫主义挺好,让人有梦可做,但鲁迅又说,世间最可怕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一直做梦终究不行,涓生和子君走时那么大义凛然。但在构想未来的“黄金世界”时,忘了最要紧的事,就是《娜拉走后怎样?》讲的“经济权”,“说白了就是钱”。说得更白,他们其实没钱为浪漫买单。到什么程度呢?开始手头还有闲余,甚至可以养花、养油鸡和小狗阿随。但社会就那么副嘴脸,现实就那么血淋淋地摆在面前,终于有一天涓生丢了工作。子君这新式的“主妇”就难为无米之炊了。一眨眼神色凄然了,人也木了、呆了,再谈易卜生、泰戈尔?对不住,没那心情了。“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生活难以为继,爱,走远矣。

但是若再退一步讲,世上生活艰难却还能相爱的人其实也不少,涓生和子君却做不到,为什么呢?原因在于他们最初的“两个独立的主体”意识被打破了。子君变成了一个只靠咀嚼回忆来支系生活的人,从涓生的每个眼神、举动、细节来验证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爱她,这就是“槌着一个人的衣角”,本身已丧失了独立,落入怀疑、不安等消极情绪。

我们说,《伤逝》是一篇讽刺脱离实际的浪漫主义的小说。禀赋这种浪漫主义的人只是一腔热血,做什么决定都是不负责任的一时冲动,这跟鲁迅骨子里永远脚踏实地的作风是背道而驰的。所以《伤逝》在肯定了涓生和子君的爱情的同时,否定了他们的爱情方式。

《孤独者》:孤独的悲哀

《彷徨》中有个短篇叫《孤独者》,写于1925年,鲁迅生前未发表。我们知道那时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过去已有些年头了,但华夏大地,尤其是闭塞的山区,愚民大量存在。在这种情况下,身处其中的知识分子,也就是小说的主人公一魏连殳,感到了孤独。他的孤独分为两个阶段。前期是“反抗”,愚民们虽嘲笑,他亳不在意,肯接近失意人,“议论非常多,而且往往颇奇警”。这就是独行的战斗者形象。相比之下。那些螃蟹般坐在太师椅上空悲叹的青年,就让人觉得烦厌。

魏连殳的反抗还表现在:素性虽冷冷的,但对孩子们充满关爱。大良、二良那几个鬼东西,实在叫人看不上眼,连殳却买东西给他们,近乎讨好一样逗他们开心。这是他本性的善,以为“大人的坏脾气。在孩子们是没有的”,但翻回来,这又是最先令他失望的,因为大良们莫名其妙就开始仇视他,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也用一根芦苇指着他喊“杀”。作者“我”以为:“这是环境教坏的”,正如《狂人日记》的狂人以为:“这是他们娘老子教的!”

人在这种窘迫贫穷而失意的环境下,往往会选择自弃,但鲁迅在这里用了两个字:“好了”。我们记得狂人也“好了”,上任去了,怎么上任,《狂人日记》没写,《孤独者》来补它的缺。于是我们看到连殳自荐去给杜师爷做了顾问,然后他的住所开始每夜觥筹交错。躬行了他原先所憎恶的一切。

这时他就变得目中无人,对大良们祖母的“老太太”的称呼改为“老家伙”,将补药丢到院子,叫她去捡来吃:大良们再要他买东西,可以,先磕头、学狗叫!这里我们发现一个悖论,即:造成魏连殳命运悲剧的罪魁祸首是社会中的那些强势者,但等魏连殳“想通”。决定报复社会时,却是与强势者为伍,将矛头对准比他更弱的弱势者。这在鲁迅的复仇理念中,就是所谓“懦夫的复仇”(“勇者的复仇”是举刀向更强者)。更悖论的是,在那些弱势者看来。这反倒是正常了。因为一个成功的人就该这副样子,所以原本瞧不起他的愚民、亲戚这时反而对他产生崇拜之情,各类刊物也颂扬起他来,早先的“劣迹”都变成了“轶事”。但这时的魏连殳当真快乐了吗?没有,他还是孤独。因为他是“清醒者”,清醒地去做自己厌恶的事,痛苦更甚。

连殳于是到最后也仍是个孤独者。直到死去,被办丧的人穿上军衣、军裤,旁边放纸糊的军刀,“我”分明就看到连殳“口角间仿佛含着冰冷的微笑,冷笑着这可笑的死尸”。我们再回想他之前的痛哭:“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嚎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要知道这就是孤独者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