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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斯在影片《此时?此刻》中的冷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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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从来,格拉斯(Philip Glass)的音乐都在冷静、理性的音符中打转,他的简约音乐仿佛是一种纯然的结构,不大带有人性上的情绪波动,音乐的描绘多着墨于环境氛围上,要求一种远距离的描绘。用文学类比,就似是第三人称的叙事方式。他的电影音乐纵然间或在音符中渗入复杂的人性面相,背后却又隐隐带有讽喻,丝毫没有越轨的矫情。

[关键词] 格拉斯;影片;《此时·此刻》;冷音乐

就如格拉斯在一次访谈中所说,他跟电影,永远有距离,有隔阂,保持一定的客观性。套用王国维《人间词话》境界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格拉斯的音乐,多属后者。

初闻格拉斯要为《此时·此刻》(The Hours,2002)负责配乐时,无疑生奇。格拉斯从来不曾给人一种细腻的女性情感,他的音乐,可以用在《活佛传》中(大家早知道这位音乐家对宗教音乐有相当认识), 也可以放在戈弗雷·里吉欧执导的半纪录半实验式电影中(那种实验形式的简约音乐,格拉斯已做到出神入化,而且他又精于加入其他声效,充满寓意),甚至也可以放在陶德·布朗宁(Tod Browning)的《吸血僵尸》里(擅长主理环境气氛的格拉斯,要为此片配乐实在绰绰有余)。只是,像《此时·此刻》这类女性剧情片似乎就跟格拉斯连不上。格拉斯的音乐,果能表现伍尔芙式的敏感与细致吗?

一、连绵的情感舒展

初听《此时·此刻》的电影音乐原声,发现格拉斯的音乐不同了,是明显的有所转变,可以想象,他为这部电影主责音乐,明显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以我观物”情怀,一种共感的情调。

同样利用简约主义音乐曲式,格拉斯在纯粹的结构中,更加入了细腻的、阴柔的情感。弦乐跟钢琴是电影音乐中的主角,前者每以一片阴霾姿态展现,营造出一股压迫感,沉甸甸的,像喘不过气来;后者多表达清脆通灵,一片澄明,却又在起落的音符中,展示人物的转变与扩张。

开场的The Poet Acts就是一个好例子,画面但见伍尔芙走出家中,朝河流寻求终极解脱,她留下给丈夫跟姐姐的两封书信,然后离开。在音乐的衬托下,伍尔芙(妮可·基德曼饰)读着给丈夫的遗书,说着最贴心的话,音乐依然沉重,像伍尔芙观照自己的生命,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再关怀自己的丈夫,再贴心的相处,她还是选择离去。

那是属于伍尔芙的音乐,也是属于片中三位女性的音乐。毕竟,故事中另外两位女性的选择与行为反应,也多少受着伍尔芙的文字影响,一脉相承。

音乐交代了三人充满压抑与无力感的生存状态,像狱中受困;至于格拉斯那连绵不绝的简约旋律,像生命一样,不容你停下脚步,有一刻喘息。

Morning Passages的钢琴调子一出,反衬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轻巧与玲珑,那是女性(或阴性)的独有特质,画面但见梅丽尔·斯特里普饰演的克拉丽莎(Clarissa)游走街上,准备到花店买花,心情愉悦。这段音乐,也伴随着三位女性迎接新一天,为生命开展新的一章。

“给自己买花”——那是伍尔芙在作品《戴洛维夫人》(Mrs.Dalloway)中的第一句,也就成了另外两位女性的心底话,像召唤似的。从清脆简洁的琴音开展至末段急速的行云流水,仿佛也预示着三名女性的生命一旦正视人生,排山倒海的问题将从此缠绕,不容逃避。

二、痛苦的放大

可以说,格拉斯这次把女性的情感抒发放于音乐首位,正如Daniel Schweiger说:《此时·此刻》很可能是格拉斯最善辩的内心音乐,它提供了电影中主人公的内心情感抒发,包括她们绝望的耳语。

这回,格拉斯无疑以贴心的音乐去写三位女性,单独聆听电影原声足可心神领会。看电影的时候,那种表现就更着迹了。格拉斯的音乐在电影中有着相当重的分量,出现频率高,音乐总响亮得很。要批评的话, 这种做法也确有它的缺点。毕竟,再美丽的音乐,在如此处理下,难免给人一种把痛苦、压迫感放大的体会,容易煽惑情绪,过于强调。至于那种连绵不绝之声,也容易叫人感觉少了留白的空间,令音乐出场时有点喧宾夺主,相对地变得过分浓郁。

格拉斯在一次访问中,就被问及怎样看电影音乐背后的理念。访问的记者指出,好些配乐家认为最好的电影音乐是含蓄的、低调的,甚至听不出来,相反,格拉斯的音乐往往在电影中有十分凸显的位置,很容易就被“听”得见。

对此,格拉斯持相反意见:我不认同那种说法,当你听伯纳德'赫尔曼(Bernard Herrmann)时,你也会听到他的音乐,同样,艾默·伯恩斯坦(Elmer Bernstein) 的电影音乐也一样。

格拉斯说,他牢牢记着两位配乐家曾为某些电影所作的配乐,甚至不能分割有关的画面与音乐。这样的电影音乐,才是好的电影音乐。

三、重复的生命结构

对于格拉斯在电影中是否把音乐的声浪放得太重太大,见仁见智。然而,导演找来格拉斯为《此时·此刻》配乐,背后实在有着一种很恰当的对应。

强调重复的简约主义音乐跟强调重复生命结构的三女性,似乎是最佳的配对。影与音的配置,不作他项之选。

这部以三位女性故事交织在一起的电影,不单以她们的生命重叠作结构,电影中更时见三者间(或三者周围人物)好些生活细节或意象的重叠(像三位女性都想到给自己买花;伍尔芙的女佣跟克拉丽莎分别打鸡蛋;克拉丽莎跟布朗先生做相类似的招呼小动作;伍尔芙自杀的河流及劳拉、布朗出现自杀念头时有关水的意象,等等),来串联不同人物。仿佛诉说,冥冥之中,不同时空的人物,自有联系,千丝万缕。

“生命的选择”是当中一个重要命题。像影评人周黎明指出的,电影中,伍尔芙在片尾的这一段画外音,正道出了 “电影的主旨”:要直面人生,懂得它的本质,热爱它的原貌,不管人生是什么。最终要了解它,然后才能放弃。

伍尔芙从一开始就为着体贴的丈夫,一直在“克服”生活;主妇劳拉·布朗(朱莉亚·摩尔饰)则为着心爱的丈夫、儿子及肚里的小生命,在打算轻生时决定活下去;克拉丽莎为着前度男友的病,每天奔波劳累, 甚至忘却了自己的生活。

三位女性“为着”身边男性而活,在某种意义上,是躲避生活,过着不同程度的自欺日子。电影中理査德对克拉丽莎说:“当我死了,你就得面对自己的生命。”在理査德心目中,克拉丽莎的生活是如此琐碎,又或者说,未尽发挥:她的时间,都花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同样,伍尔芙在火车站台跟丈夫说,她每天只是活在医生的包围中,为丈夫小心翼翼过活,成了丈夫的担子,那不是她真正想过的日子。

克拉丽莎跟伍尔芙有着共通的处境,只是大家在自我审视的意识上,程度不同。伍尔芙有着几近病态的自省,克拉丽莎则多了一份“自欺”, 更乐于成全别人的生命,认为这样的生活更理所当然。于是极度敏感的伍尔芙注定要比克拉丽莎活得痛苦。

劳拉也有前两者的处境,也有着伍尔芙的痛苦意识,但她苦无出路, 她甚至没有读懂过自己的丈夫。

四、生命的变奏曲

周黎明说,“影片的结构用主题加变奏来形容可能比较适合”。说的也是,三位女性在自身与处境中环环相扣,又如此不尽相同。

格拉斯的简约音乐,也正是主题与变奏的合成物。所谓变奏(variation),就是先以一主题为蓝本,那往往是一段曲子开始时出现的旋律。作曲家把旋律呈现出来以后,就再度把它陈述一遍,反复不停,不同的是,每次均有少许的变化,它可能改变了主题的和声,又或者是拍子、音阶及至装饰音符、大小声,等等,但听者在聆听音乐变奏的同时,却又发现主旋律仍是无处不在。

格拉斯的简约音乐,就是一种在母题(motif)与变奏间游走的音乐。像极了电影中的三位女性,在追寻生命本质与低头妥协间,奋发挣扎——她们如此相似,却又有着不同的处理方式,做不同的抉择。她们都经历着切肤的情绪波动:痛苦、怀疑、压抑、不安、失望、无奈、沉郁、寂寞、无力感以致自尊剥落、被迫妥协;都活得不快,都有所遗憾。

电影结构与电影人物的生命结构,正是格拉斯简约音乐的具象表现。一种由主题滋生不同变奏的音乐,周而复始,说来正是一种生命的永劫回归。历史是会重演的,甚至无休止地重演,那是尼采跟一众哲学家们一直爱纠缠的话题;在无限时空下,事物必会重新出现在曾经出现的地方,那是有关人类的宿命论,生生世世。

正如在电影中,伍尔芙谈到她的小说《戴洛维夫人》,她说,总有人要死,她选择了诗人的死,要令其他人更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最终,小说也许拯救了读者劳拉·布朗的生命(劳拉是此小说的读者);然而,它却拯救不了劳拉的儿子理査德(无独有偶,他是诗人),也拯救不了伍尔芙自己。在伍尔芙的《戴洛维夫人》中,女主人公克拉丽莎·戴洛维在小说末段曾喃喃自语说:“死亡是种反弹。死亡是当人们无法触及人心、被孤立时的一种沟通的企图。”一语道出人选择死亡的所以然。于是,死亡,在某种程度上是另一种拯救。

五、水的意象

格拉斯说他很喜欢《此时·此刻》这部电影中的复杂性,那令他想到当中的音乐亦必须多于环境的描绘,包括可以利用音乐成全电影的结构。这点,他说正有点像他为电影Mishina(1985)所主理的音乐:在Mishima中,三岛由纪夫同样面临死亡,伍尔芙面临的死亡跟他其实有点相似,但又不尽然,对他(三岛由纪夫)来说,死亡在这里是一种很大的成就。

格拉斯相信,基于不同文化,日本人对死亡有着不同的理解。相反,在《此时·此刻》中,他着眼的是三个时空中三位女性所呈现的混沌感,他希望借音乐将三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于是,我一直寻找三人中的共似特性”。又说:像《此时·此刻》这样的一部电影,是强调内心世界跟个人自省的,为求令观众可以消化当中的音乐,音乐大都在宁静中作结。

在Dead Things中,格拉斯在愁云密集的提琴带动中展开,慢慢才加入清脆琴音,然后又逐步引入行云流水式的钢琴跃动,为音乐带来一股生命力,开始一阕美丽乐章,延伸开来。然而,冷不防地他又在中段以琴声插入了一股急流式的戏剧化转变,提琴跟钢琴从和合变成了分道扬镳,反成了一股无形的抗衡。那是抽象的音乐旋律,却又轻轻描绘了那种人跟命运不足抗衡的无力感。

格拉斯的钢琴旋律总令人感觉与流水相似,当中有像零零散散的细水长流,有像飘逸灵巧的行云流水,甚至是叫人突然警戒的汹涌急流,这点就跟周黎明所说的水的意象相当近似。他认为“格拉斯的音乐有一种时而宁静、时而不祥的重复性,最容易令人联想的具体形象便是水”。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那种一体两面的情态,正好点出了生命中两难的境况。Choosing Life就是很好的例子。

开场一段重复的琴音,仿如平平无奇的细水长流,直至中段引入急流式的旋律,抽象地充当生命转捩点,预示了电影中人物的生命从此不再一样,音乐中后段则随急流退去,开场的平稳而重复的琴音再现,仿佛没有两样。

自由的生命,就是可以选择的生命。水流不断,却原来物是人非。希腊哲人曾说,“你总不能走进同一条河流两次”,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参考文献]

[1] 朱中恺.电影音乐地图[M].台北:商智文化事业公司,1998.

[2] 李焯桃,舒明.小津安二郎百年纪念展[M].香港:香港艺术发展局,2003.

[3] 粟米.花样年华王家卫[M].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2001.

[4] 张立宪.家卫森林[M].北京:现代出版社,2001.

[作者简介] 陈大炜(1978— ),女,辽宁辽阳人, 齐齐哈尔大学音乐与舞蹈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双簧管教学与音乐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