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当王”谶语辨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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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从武后参政到太平公主被诛杀，是唐代女性参政十分活跃的时期，也是中国历史中绝无仅有的政治现象，女性参政这一历代均被严加禁止的行为，却在唐代被演绎得如此绚烂夺目。本文试图通过对“女武当王”的谶语进行解析，以此来反映武则天如何运用灵活谶纬符命来为称制合法性进行舆论宣传。

【关键词】女武当王；天命；谶纬符命

女性参政是中国历代王朝均会出现的政治现象，在唐代又表现的最为突出。天命思想作为董仲舒天人感应思想体系的核心部分，是被历代君王都极为信奉的政教合一的思想，在王朝政治中发挥着重大作用。但传统天命思想又对女性参政持反对态度，唐初士人亦持同样的态度。

高宗刚继位，晋州即接连发生地震，侍中张行成告诫高宗，“天，阳也；地，阴也。阳，君象；阴，臣象。君宜转动，臣宜安静。今晋州地震，弥旬不休，臣将恐女谒用事，大臣阴谋。且晋州，陛下本封，今地屡震，尤彰其应。伏愿深思远虑，以杜其萌。”高宗对张行成的告诫十分赞同，“帝深然之”。但是考察史实，高宗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再加上其本身体弱多病，“多苦风疾”，在显庆已后，“百司表奏，皆委天后详决。自此内辅国政数十年，威势与帝无异，当时称为‘二圣’。”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上元三年，高宗竟然以风疾为理由，欲逊位，并令天后摄知国事，并严肃地与宰臣商议此事。中书侍郎同三品郝处俊利用“阳尊阴卑”的思想劝诫高宗：“尝闻礼经云：‘天子理阳道，后理阴德。’则帝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阳之与阴，各有所主守也。陛下今欲违反此道，臣恐上则谪见于天，下则取怪于人。昔魏文帝著令，身崩后尚不许皇后临朝，今陛下奈何遂欲躬自传位于天后？况天下者，高祖、太宗二圣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陛下正合谨守宗庙，传之子孙，诚不可持国与人，有私于后族。伏乞特垂详纳。”张行成并暗示高宗乃继体之君，无权将天下让于他人。

可见，传统天人感应思想是排斥女性参政的，更别提女主受命登基，故董仲舒说：“丈夫虽贱，皆为阳，妇人虽贵皆为阴。”可以想见，武后要登上权力顶峰，难度有多大。为了排除革命的干扰，武后除了采用“开告密罗织之路，兴大狱，诛将相大臣，将唐宗室斩杀殆尽”等手段外，甚至不惜伪造谶纬符命来为登基造势，企图借助天命思想来为篡唐制造合法性。

民间很早就有“唐中弱，有女武代王”的传言，为此，李君羡还“坐诛，籍没其家。”史载：“初，左武卫将军武连县公武安李君羡直玄武门，时太白屡昼见，太史占云：‘女主昌。’民间又传《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恶之。会与诸武臣宴宫中，行酒令，使各言小名。君羡自言名五娘，上愕然，因笑曰：‘何物女子，乃尔勇健！’又以君羡官称封邑皆有；‘武’字，深恶之，后出为华州刺史。有布衣员道信，自言能绝粒，晓佛法，君羡深敬信之，数相从，屏人语。御史奏君羡与妖人交通，谋不轨。壬辰，君羡坐诛，籍没其家。”

针对此谶语，“上密问太史令李淳风：‘《秘记》所云，信有之乎？’对曰：‘臣仰稽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陛下宫中，为亲属，自今不过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其兆既成矣。’上曰：‘疑似者尽杀之，何如？’对曰：‘天之所命，人不能违也。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几颇有慈心，为祸或浅。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孙，无遗类矣。’上乃止。”

但是在“天授二年，其（李君羡）家属诣阙称冤；则天乃追复其官爵，以礼改葬。”

看来，此事甚为蹊跷，有武后为证明自己“王者不死”而篡改历史的嫌疑，反正当事人此时均已不在人世，事之真假已无法验证。此事尚有以下疑点：

（1）如果真有此一谶纬，高宗作为皇太子，没有理由对此全然不知。否则既使高宗遭暗弱不堪，也不至于对武则天毫无戒备，不但将其立为皇后，而且还打算拱手将天下相让，然后任其“夷唐子孙且尽”。可见此一谶语的出现不会早于则天立后。

（2）以太宗之雄武，而李淳风又对此事言之凿凿，岂会坐等李氏宗室覆灭，天下改姓，而却无动于衷。而李君羡名膺图谶，却仅由左武卫将军贬至华州刺史。华州紧邻京畿地区，固守潼关，是帝国政治首都的东大门，是名副其实的军事重镇。如果太宗防备李君羡的话，至少也得贬至偏远州县，断不会将华州如此重要的军事要地交由自己猜疑的人管理。而能够出任华州刺史的必定是太宗信得过的人，但李君羡却“与妖人交通，谋不轨”，所以其被诛杀亦是合乎情理的事。所以说根本不存在文献中所载太宗深恶李君羡官称封邑皆有“武”字的事情，必定是后人附会谣谶所编的故事。

（3）李淳风所说此人情况甚为想详细，却无法断定此人即是武后，看似亦不合情理，《旧唐书》史臣曰就对此提出怀疑：“淳风精于术数，能知女主革命，而不知其人，则所未喻矣。”

有以上几个疑点，基本可以断定此一谶语以及不想关故事均为后人所伪造来武后篡唐作舆论宣传。而其伪造者，笔者颇怀疑即是许敬宗，有史为证：

“六年，复拜礼部尚书，高宗将废皇后王氏而立武昭仪，敬宗特赞成其计。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等并直言忤旨，敬宗与李义府潜加诬构，并流死于岭外。显庆元年，加太子宾客，寻册拜侍中，监修国史。”

武氏立为后，许敬宗便是其主要谋臣。太宗托孤大臣尽被其诬构而死，为武后登基扫除障碍后，在显庆六年即监修国史。而许敬宗所监修国史的客观性一直受人诟病。

“敬宗自掌知国史，记事阿曲。初，虞世基与敬宗父善心同为宇文化及所害，封德彝时为内史舍人，备见其事，因谓人曰：‘世基被诛，世南匍匐而请代；善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人以为口实，敬宗深衔之，及为德彝立传，盛加其罪恶。敬宗嫁女与左监门大将军钱九陇，本皇家隶人，敬宗贪财与婚，乃为九陇曲叙门阀，妄加功绩，并升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同卷。敬宗为子娶尉迟宝琳孙女为妻，多得赂遗，及作宝琳父敬德传，悉为隐诸过咎。太宗作《威凤赋》以赐长孙无忌，敬宗改云赐敬德。白州人庞孝泰，蛮酋凡品，率兵从征高丽，贼知其懦，袭破之。敬宗又纳其宝货，称孝泰频破贼徒，斩获数万。汉将骁健者，唯苏定方与庞孝泰耳，曹继叔、刘伯英皆出其下。虚美隐恶如此！初，高祖、太宗两朝实录，其敬播所修者，颇多详直，敬宗又辄以己爱憎曲事删改，论者尤之。”

可见其修史善恶任情，随意窜改，可谓毫无“史德”。如果就此确定“武氏当王”的谶语以及相关故事均为许敬宗一手伪造，也不能说太过武断。

由此可见，“女武当王”的谶语及其相关故事系许敬宗伪造来证明武后称制合法性提供理论依据与舆论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