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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从小果子树上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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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时候,我们送小年去学游泳。同游者有一个叫东米的小朋友。游了没几天,东米没来―冒雨在阳台下练憋气,结果发烧了。

小年很兴奋:“我一直学,他不学。我就游得比他好了。我们俩都是小猴子,爬树摘小果子。爬呀爬,东米弟弟从树上掉下来了。我还爬呀爬……摘到了小果子。”

言犹未了,马上从树上掉下来的,就是小年自己了。

她五岁后开始学钢琴,起初爱得不行,立下宏图大愿,要当钢琴老师。可是,半年后,小汤二转大汤一,多加一本拜厄,指法变难,曲目枯燥,小年郑重宣布:“现在我要当游泳教练。我,讨,厌,钢,琴。”说得一字一句。

去老师家练琴的时段,她磨磨蹭蹭,挑衣服,捡鞋子,不肯出发。下了楼,走几步:“妈妈我腿疼。”“妈妈我累。”我烦了,强行拖抱,委实体力有限,不能把她一直揪到老师府上。只好悻悻带她回家。

我网购了58块钱的小贴纸,专门用作钢琴表扬:巨大的一包,立体的、荧光的、多维的……我妈说:“够一个班的小朋友用一学期了。”

我打电话给不多的几个亲友,请他们上门来当听众,给小年机会表演钢琴。我给小年买了美丽的金丝绒裙子,“像电视里的钢琴家一样哦。”叮嘱朋友们正襟危坐,表演专注,在演奏终了热烈鼓掌。我还专门教小年学了芭蕾舞的谢礼动作,优雅地撩裙屈膝礼。

我大概买了二十本左右古典音乐绘本,有《月光奏鸣曲》《胡桃夹子》,当然还有永远的莫扎特。月光老师的故事让她听得双目炯炯,听完音乐后居然还深思般地对我说:“是有一些哀伤哦。”

她还是会大叫“我讨厌钢琴”,但也渐渐习惯成自然,每天回家后,自己爬上琴凳,摊开书页。唯一的要求:“妈妈你坐在那边陪我。”每曲终了,都挑一张喜欢的贴纸。

幼儿园开学了,教室里有一架风琴,老师每天会问:有没有小朋友想上来弹琴呀?小年说:“我把手都举成这样了。”她个子小,所以跳着脚举。回家后,骄傲地跟我们说:“他们弹的都是小汤二,我弹的是《小星星》,还是难的那种。”―这是大汤一的曲目。

就是这样,也许是终于渐渐领悟了音乐之美,更可能是虚荣、那互相追逐的气氛―心理学上有个术语,叫“观众效应”―小年又歪歪斜斜地回到了小果子树上。

我没打算让她成为音乐家―所有艺术行业,都是为天才设计的。莫扎特是天生的,小音乐家杨科从来不曾得到过任何艺术的熏陶。只是,作为写作者,最痛的时候,阅读和写作是我唯一的出口。文学及艺术都是看不见的手,能抚慰、能拥抱、能释放那一声声人群里绝口不提的绝望。而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她痛苦、不开心的时候,能在音乐里找到安慰。我在读《深河》时的泣不成声,她能多一个选择,可以是阅读也可以是音乐。

人说三代学会穿衣吃饭,何况音乐。但,如果我不放弃,她不放弃,我与她就分别是第零代第一代。

顺便说一声:发烧的东米小朋友,一周之后又重返泳池。现在与小年游得一样好。所以,最好不要从小果子树上掉下来。但,掉下来也没关系,重新爬上就好。

小猴子,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