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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挨父亲揍,但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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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岁的时候,我是社区邻近四条街内“享有盛名”的少年。我家所在的社区没有保留当年的小报,否则我相信在上面会不时发表“称赞”我的报道。我之享有盛名,当然要感谢邻居们的口耳相传,广布我的“丰功伟绩”。我承认这份荣耀不是我个人的,还包括几位伙伴:雷哈克、宽尼赤卡和普若查兹卡。

每逢我邻居家出现破窗户、漏水管或涂满黏胶的门把手,大家一定会想到我们这个“”。而且,不管是我们哪一个人的佳作,处罚结果通常是四个人同时挨打。因为他们认为破坏者一定在我们四个人之中,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我承认,他们很少误判。妈妈的责骂与教诲,爸爸凶巴巴的眼神与强有力的耳光,对我都没有影响。

然而,忠告与严惩所做不到的事,竟被一件外套完成了。不错,就是一件新外套。

自从我有记忆以来,父亲从来没有穿过新衣。他所穿的衣服,都比我的记忆还要长久。父亲上班所穿的外套,无论是夏天的或是冬天的,好像都能随他的身材变形。我甚至没注意过父亲更换过衣服,因为当他换上另一件旧衣时,外形没有什么明显的改观。父亲的旧衣比较新的时候,他还可以从旧衣堆中不时挑选新一点的。但当衣服逐渐破残后,母亲便坐在缝纫桌旁,戴上眼镜,开始她的女红。她先从古老橱柜中取出针线包,再从针线包中找出各种碎布,有方的,有长条形的,也有剪成三角形的。她把父亲破损的衣服放在膝盖上,量大小,再做些计算,决定哪个地方补哪块布料,接着她便细心地缝、连、补、熨。

次日一早,父亲穿上修理过的衣服,称赞母亲说:“真棒,谁也看不出这里原来有个洞。”

我认为父亲这话指的是近视眼人群。虽然我不是裁缝,但我能清楚看到补丁的痕迹。顺便说一句,当爸爸的一件衣服太破,不能再缝补时,母亲便把它改缝给我们穿,首选便是我这个大哥。我常听妈妈说,这样可以节省不少钱。但我知道,尽管他们这样说,但节省下的钱根本不存在。那时我不理解这种事……

有一天,裁缝许德鲁先生到我家拜访。他和父亲先谈政治新闻,再谈社区和社会新闻。许德鲁先生突然说:“我那儿有件可以要的东西,如果阁下肯破费一点点的话。”请理解,父亲和他的朋友们讲话都很老套,互相称呼总是阁下来阁下去的。“是件外套,很漂亮的夹克。如果阁下要用,花费不多。最先是顾乃实先生要我帮他做的,衣料也是他拿来的。但是做好后,他不喜欢这款设计,叫我把它卖掉──衣料钱他也不要了。我只索取我该付给工人的工资──6弗洛林就够了。所以阁下不必担心价格过高。顾乃实先生的身材和阁下一样,外套当然合身。”

爸爸惊奇地看着许德鲁先生,问道:“是什么颜色的?会不会太鲜艳?”

“完全不会。灰色的,完全符合阁下的品味!如果阁下要证实,可以叫伊格到我家去取外套,玛莉会拿给他。”

爸爸转向我,照他的习惯简短地命令我:“戴上帽子,去许德鲁先生的住处一趟。”我十分钟后便回来了,灰色十字花纹的夹克,天鹅绒的领子,黑亮的纽扣。许德鲁先生没说错:夹克很合身。

这时爸爸开始打经济算盘了。他把眉毛上挑,额头上的皱纹凸现,嘴巴略向后缩。父亲在想,6弗洛林从哪里可以省出来。我看到他内心的挣扎,也看到他询问的眼光不时扫向妈妈。妈妈似乎很懂得他目光的含意。是啊,10年,也许是15年,爸爸没穿过新衣了。

虽然母亲不愿说做决定的话,因为她和父亲一样,知道6弗洛林的价值──但她愿意间接建议买下这件外套,于是轻声说:“嗯,这个价钱买这件外套,值得!衣料是纯羊毛织成的。”

秋天近了,父亲确实需要一件暖和的衣服。

“嗯,我就买下阁下的这件外套吧。但是我一定要先说明,目前我没有6弗洛林。下月初我先付出3弗洛林,再过一个月我再付剩余的3弗洛林。”

“我不急,”许德鲁先生说,“阁下可以把外套留在家里,就这样说定了。付账的事全照您的意思办。”

父亲站起来,穿上外套,在镜子前面转几圈,又脱下外套,把它细心地挂在架子上。我知道那晚父亲久久没有入眠,为了这漂亮又不太贵的外套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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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星期天。9月末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夏天己远,空气里有干爽的气息;阳光已不太热,微风习习。这种天气最适合爸爸试穿新外套。

下午我们全家出去散步,慢慢地走出布拉格的城门,直到库克列尼镇然后折回。因为我整天乖乖的,所以爸妈准许我们黄昏后再去街上玩耍。

出去一小会儿,我便遇见了宽尼赤卡,又遇到了普若查兹卡。在圣灵教堂的后方,我们安排好一项演练。

那天我第一次大大方方地站出来。我是掷石头的好手,大家都很羡慕我。一个小弟劝我用力不要太猛,以免打破东西,我满脸不悦,回答说:“笨驴,我需要你教吗?”

我举起石头,掷向祭坛。石头飞得太高了,我弯下腰去,想把石头扯下来,可是已经晚了,一声巨响,那个巨大钟形的吊挂油灯连同灯罩一起打碎了。在祭坛的角上还遗留着悬挂吊灯的铁臂。我愣住了,以往类似的投掷从来没有成功过。我们逃命般地奔跑,同时圣灵教堂后面的那块地也被我扫得很干净。在转角的地方,我把早上祖父给我的硬币塞到他们的手里,算是封口费吧。我带着沉重的心回到家中。我以为我犯的罪写在我的脸上了,但父母和姊妹们都没发现。我坐下来拿了一本课本便读,那是一本好久没摸过的课本!

每当走廊上有脚步声时,我的心便跳得很厉害,但每当我深呼吸后,脚步就远离了。在八点钟左右,我忽然听到沉重的皮靴声,一个巨大的身体压得楼梯吱吱作响。脚步在我们家门口停住,然后便是响亮的敲门声,警员雷登走进了厨房。

我的天啊!我真希望掉到地窖里去。让这个可怕的人不要说话吧!让他耸立在门槛上吧!但他却直接走进房来。他没看到父亲,便以不满的腔调喊道:“赫曼先生不在家吗?”

在父亲站起来回答以前,我便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我听到这位保障公共安全的正义使者问道:“你的两个儿子在家吗?哥哥打破了祭坛街角的吊灯!”

母亲怯生生地回答说:“他们两个在家已经很久了,您或许弄错了。”

“事情发生在一小时以前,”警员继续说,“他们在那里用石头打架,你的大儿子打碎了吊灯。”这时父亲伸手抓住我的耳朵,把我从桌子底下揪出来。我抖得像白杨树一样,而警员雷登灰色的眼睛像僵尸一样,估计他想把我吞掉。

“我来这里只想问一下,你们愿意赔偿,还是要我向检察官报告呢?”雷登继续说下去,“吊灯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价值是6弗洛林!”

父亲脸色发白,轻声回答说:“如果能证明您说的不错,我当然愿意赔偿。只是,雷登先生,请不要对外宣扬这件事!”

爸爸转向小约翰。我的弟弟在简短的询问后,便供出我是主角的事实。“明天早晨我去见检察官,”父亲有点激动地向警员说。雷登踏着皮靴声离开了。

如果我犯小错,父亲会赏我耳光。然而发生更严重的过失行为后,他则长时间用严肃的眼光瞪着我,这带给我的痛苦比最重的耳光还要多。

雷登走后,我低着头站在桌边,等候挨父亲的骂。但是这次他连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两三口气,站起来缓步走到窗边。他对着昏暗的夜色望了许久,又默默地回到座位上坐下。这晚姊姊没有再读书,母亲做她的针线活,都没有抬过头,父亲坐在那儿不发一语。不久,他脱了衣服,便就寝了。

没人注意我。我想向父亲说晚安时,他很快地翻身转向墙壁。我走向母亲,她也不理我,这样的处罚使我伤心,也使我惭愧。我和小约翰共用一张小床,我躲在枕头底下哭了

“你为什么哭?”小约翰在我耳边轻声询问,“谁也没打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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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父亲下班回家比较迟。他应该是见过检察官了。饭后他穿好衣服,也命令我穿好衣服。他打开衣橱,拿出新外套,把它摺叠好,放在我的胳臂上,打手势叫我跟着他走。没错,我们去拜访许德鲁先生。在走廊上父亲把外套从我的胳臂上拿去,进入许德鲁先生的小工作室。虽然爸爸说我可以回家了,但是我还是躲在走道上,翘着脚尖蹭到房间的门边。爸爸打算如何处理那件外套呢?

“许德鲁先生,您别生气,我把外套拿回来了。外套没有弄脏弄坏,什么也不缺。”

“那是为什么?”许德鲁先生惊奇地问,“难道阁下不喜欢它吗?这是件漂亮的外套呀!”

“它是件完美的衣服,”爸爸轻声说,“但我需要那6弗洛林用作别的用途。”父亲阐明我所做的坏事,又说:“好在事情没有发生太晚,我还能归还这件外套。”许德鲁先生坚持说父亲一定要保留这件外套,不管多迟付钱都可以,但是爸爸不肯让步。

听到爸爸说再见,我便赶快跑开了。回到家,我的心情比昨天还沉重。父亲的新外套,本来也是我们全家的欣慰与骄傲,现在没有了。爸爸星期日又要穿那件有多重补丁、旧得不能再旧的外套了。

从那天开始,社区吊灯就像一个幽灵,经常提醒我该多么自责。当然,从那天开始我在街上再没掷过一块石头。只是我那可怜的父亲啊,直到过世都没再穿过一件新外套。

[胡明坚摘自《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