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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油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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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有两个油麻地。大学毕业生W有一个;家庭主妇P也有一个。

最近,大学生W毕业后,决定自己搬到油麻地居住。香港的房租本来就贵,油麻地位处弥敦道中心,北面旺角、南面尖沙咀,跟香港岛也很接近,房价自然高得惊人。她租住的房间,香港人称为“房”,即是由一个大单位分割而成的小房间。这类房间,在香港十分普遍,主要特别集中在油麻地一类的老区,因为那里的楼宇本来已经残旧,单位议价能力低,分割成“房”独立出租,利润反而更大。一般来说,一个约600平方口尺的单位,可以分割成四至五个大小不同、各有独立厨厕的“房”。W租住的,约90平方,月租2800元(港币,以下同),占她每月三分一的薪金。这个只有90平方叹的小盒子,放得下一张床、一个小书柜、一张小桌子、一个杂物箱。在W的精心布置下,房间还有一个放酒精饮品的小角落。

至于W的邻居,一家四口,租住的地方比她的大,约120平方日尺,月租3500元。为了节省空间,他们一家睡双层床,夫妇睡下层,两个孩子睡上层。他们合用一个大一点的衣柜,三个杂物箱放在地上,可以当桌子用。这种居住环境,在香港也十分普遍。居住者大部分处于两种情况:幸运的,正在排队等候入住政府的公共房屋;另有一部分,尽管资产和积蓄不多,却恰巧超过了租住公共房屋的资格,家庭收入只够让他们租住这样的房间。家庭主妇P是后者。

W的一天

W于香港一间不错的大学毕业,现在广告行业,虽然起薪点不高,但由于公司跟内地客户有一定联系,W对自己的前途相当乐观。其实,她来自一个中产家庭,根本不愁居住。她独个儿搬到油麻地,只因为她钟情这个地方。

W热爱电影,油麻地是很多港产片选择的场景。《新不了情》的庙街、《黑社会》的油麻地警署、《线人》的果栏,无论电影与真实,她一样神往。她觉得,香港虽大,可大部分讲黑帮斗争、庶民处境的故事,偏偏都在油麻地发生,足以证明这个地方“很香港”。她经常问,“你有见过港产片的黑社会在朗豪坊讲数吗?”她特别爱果栏,爱那里的破落陈旧、爱那里的污烟瘴气、爱那里的龙蛇混杂。所谓“果栏”,即是油麻地鲜果批发市场,差不多有百年历史。每天下午四点左右,一辆辆货车满载鲜果抵达,被工人大箱小箱地搬入果栏。但是,深夜才是这里的黄金时间。这个时段,不同的零售商、买手等等,在这里挑选、竞购水果,在深夜的油麻地,独剩这里灯火辉煌,热闹异常。W觉得,在多数人已经休息的时候,果栏的运作渐渐进入高峰,正好象征一个城市的血液不断流动。

当然,作为一个影痴,W更爱在骏发花园旁的百老汇电影中心流连。看电影的、看书的、买影碟的、喝咖啡的,都集中在同一地方,爽极了。

最近,W在工余时间,参与一个由某中学主办的“上海街导赏团”。她时常听老一辈说,上海街是以前的弥敦道,实在难以置信。后来,访问了上海街的老店主、老街坊,对这里了解深了,感受到了另一种味道。她特别喜欢上海街的裙褂店。她听店东说,以前的上海街有接近20家裙褂店,任何人办婚嫁事宜,都一定要到上海街。那位店东,简直是传统婚嫁的专家,谁穿红、谁穿黑,多少凤、多少凰,如何论资排辈,店东无一不晓。除了裙褂店外,沿路还有陈枝记刀庄、英记茶庄、德如酒楼、凉茶店、香烛店等等,她都喜欢。陈枝记卖的刀,标榜一世保用。“一世保用”四个字,W听来特别有历史气息。

刚才说的“上海街导赏团”,由旺角朗豪坊出发,以油麻地美都餐室为终点。美都是香港颇有名气的老餐室。朋友聚会,W总喜欢相约在美都。那天,导赏团过后,她和新认识的中学生在美都吃下午茶,坐在窗旁的卡位,欣赏对面的榕树头,讨论“窝打老道8号(简称窝8)”对油麻地小区的影响,反思香港的都市发展。这种生活,她觉得很惬意。

P的一天

P来自内地,她的丈夫是香港人,2000年她获得单程证来香港。不知不觉,她已经在香港生活了11年。丈夫收入不高,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买不起房子。本来,他们在油麻地租住一个约200平方的“剖房”。适逢楼价下跌,加上当时“房”的需求不如现在炽热,月租2000元就可以。但是,到了2005年,旧区重建项目“窝8”落成,一幢豪宅类型的建筑物拔地而起,带动附近旧楼的租金也大幅攀升。200平方Ⅱ尺的“剖房”,租金一下子增加至接近5000元。为了让孩子有机会读油尖旺区的传统名校,P和丈夫决定留在油麻地,搬至一间较小的“房”。

P每天都会经上海街去旺角,因为旺角附近的大角咀街市买菜较便宜。偶尔,她看见有年轻人在上海街参观、拍照。P不大明白,上海街到底有什么好“参观”,卖东西的街道,每条都差不多。她去过陈枝记一次,买了一些厨具,她发现,陈枝记卖的东西都是批发给食肆的,一般家庭用不着。

虽然美都是油麻地的地标,其实P甚少光顾。她一直不明白,美都卖的食物,其他茶餐厅都有,而那里的装潢又不是特别亮丽,为什么普普通通一碟鸡球炒面竟然可以卖60元。她觉得,美都只是自恃所谓有特色,做其他地区食客的生意。她断言,一定是百老汇电影中心带旺了美都。那间电影院专门播放艺术电影,她没有兴趣。但她观察到,不少从美都出来的人,都会到那间电影院流连。

P不去美都,也不去百老汇电影中心。空闲时间,P会去果栏看看有没有卖剩的平价水果,或者去梁显利小区中心读报。但是,最令她觉得惬意的,还是到美都对面,油麻地天后庙前的广场跟街坊聊聊天,玩玩“十五糊”,一方面打发时间,同时了解有关买菜的信息。这个广场种满了细叶榕,因此也称为“榕树头”。其实,P初来香港已经发觉,香港有很多细叶榕。由于细叶榕的树冠宽大,便于乘凉,所以多细叶榕的地方,人多聚集,榕树头就是其中之一。P因此一度以为,细叶榕是香港的代表植物,后来知道洋紫荆才是。但她在香港生活了10年,仍然找不着香港哪儿有洋紫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