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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苏更生,我没有很想他。
苏更生是我的学生。他是朋友的朋友介绍来学小提琴的。第一次见面,他便问我,学会一支曲子要多长的时间?他说,他要速成。
他是科大的学生,大三。像大多数理工科男孩一样,他有些沉闷,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薄薄的镜片后是很深的眼神,穿白色的衬衣,解到第三颗纽扣。我喜欢这样神清气爽的男孩,何况他有一双非常适合拉琴的手,白净修长。
他持琴和握弓的姿势总是不太对,我握住他的手,教他架琴和手指的动作。他的个子很高,我仰起头的时候,有鼻息扫过我的脸,他的脸腾地红了。
苏更生学琴异常勤奋,每个星期上四节课,而我总是在课时到了以后,再拖延一段时间。
他有些不好意思,下次来的时候,会带些花束过来,马蹄莲、太阳花,或者是玉簪花。他家有一片花圃,这城里很多的花店都由他家供花。我想,做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开心吧。
熟悉后,我和苏更生也会闲聊。他学小提琴的急切让我很想知道缘由,后来他就说了,是因为一个女孩,那个叫胡蝶的女孩喜欢会拉小提琴的男孩,所以苏更生来学。
在苏更生的描述里,胡蝶应该是这样的女孩,明媚,阳光,晶莹的眼睛,浓密的黑发,裙子旋起来很旖旎。他谈起她的时候,面孔都晶莹发亮,毫不掩饰他的爱慕之情。
然后他问,凌老师,她会喜欢我吗?
夜里,我被沈鸣的电话吵醒,我对着他发脾气,我说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不能算好时差再打电话吗?
他在电话那边等我发过脾气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下:是被拒签了吗?
我“啪”一下扣上电话,心里有酸楚,在空洞的房间里,很突兀。我知道我只是想找个人发脾气,而沈鸣不过是这个时间撞上罢了。
我已经被法国大使馆拒签两次了。若不是拒签,我两年前就已经到了巴黎,和沈鸣在一起。他在巴黎已经等了我三年,我越来越虚弱,对我们的感情没有把握,不仅是他,还有我。只是已经27岁的年纪,又有多少勇气再去重新选择呢?
当初一心想去法国,我把乐团的工作辞掉,只是在咖啡厅里每个星期兼职演奏三个下午。签证办不下来,又无心工作,开始通过朋友介绍,教小孩子们学小提琴。而苏更生,是我年纪最大的学生。
他的琴学得并不见好。这本来是一件需要长期练习的事,速成是根本不行的。一个月后,他终于磕磕巴巴地拉了一曲《欢乐颂》,走调得厉害,因为紧张,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演奏完以后,他很沮丧地说,等我拉得娴熟时,胡蝶就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这个痴情的男孩,让我有些动容。在我这样的年纪,对爱情的憧憬是越来越少,看到他,就觉得自己越发的苍老了下去。
我开始让苏更生每天都来,我给其他学生上课的时候,他也可以旁听。若是没有学生,我就一心地指导他,我对他比对任何人都严格,姿势不对,我会毫不客气地拍打他,走音走调,我会严厉地斥责他。一首曲子,总是要他练习上百次。
他不是很有天赋,对乐器也不敏感,除了勤奋别无他法。
他的决心很大,练习下来后,手臂酸软,抬都抬不起来,指头更是勒出血来。好在,这样的辛苦,还是有所收获,三个月后,他终于能把《欢乐颂》拉得像模像样了,虽然在专业人士听来,还是很稚嫩,但对他来说,进步是很快的。
我的房间里堆满了苏更生送来的花,每一束我都舍不得扔掉,制成了干花,悬在墙壁上,挂在玻璃上,堆在鱼缸里,连苏更生看了也啧啧地,他说,凌老师,你真是一个爱花之人。
其实不是因为花,是因为他。
他的琴拉得越熟练,我的心却越来越难过。
碰到他的皮肤时,我的手上总是一片灼热。那些温度在我的手上逡巡着不肯散去,我想,原来,这个男孩在第一次出现时,就闯进了我的心里。
我竭力地教他拉琴,严厉刻板地待他,不过是因为想要他完成他的心愿。胡蝶,就是他心里那个高度吧,而我,只是一块延伸的台阶。
再想想,即使没有胡蝶,没有沈鸣,我们之间又能怎样,7岁的差距,不是翻一页两页就可以跳过,是那么多页,无法忽略。
有一天,苏更生带着一个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眼就猜出是胡蝶。她拉住我的手,笑说,我就想来看看教苏更生的老师是谁,他总是会提到你……我都要嫉妒你了。
她哧哧地笑,很青春。我扫了一眼苏更生,是吗?
我知道苏更生已经追到胡蝶了。这不是很完满的结局吗?以后,他大概是不会再来学琴了。这样想的时候,我心里难过得像被一块石头打过。
沈鸣突然回来了。他抱住我的时候,苏更生正好出现在门口,他的脸有些尴尬,他说,凌老师,如果你不方便,我下次再来上课。
我急急地说,不用,不用。
沈鸣坐在一边整理随身用品。衣服挂在我的衣柜里,洗漱用品放到我的浴室里……他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苏更生的一曲《D大调卡农》拉得凌乱不堪。而我,也心不在焉,好不容易一节课完,苏更生和我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迅速地离开。
惆怅压了下来。
苏更生刚离开,沈鸣就一把拦腰抱住了我往卧室走去。我的身体开始抗拒,我竟然抗拒他了。可他并不松开,我就用了些力气推开他,用手揩过脸后,是冰凉的一片。我哭了。
他冷冷地看着我,他说,是你的学生吗?他叫苏更生?
我转过头去,很哀伤。我说,别乱说,他比我小7岁。
沈鸣就笑开了:麦当娜也喜欢年纪小的男孩,她说,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可是,他们可以整晚都做。
没有预见的,我抬手就甩了一个耳光过去。
我想,我和沈鸣在这一个耳光后,是真的结束了。原来,苏更生早已经把沈鸣挤出了我的心门,原来,这个年轻而美好的男孩,我很爱他。
沈鸣这一次回来是专门帮我办理签证的事,他已经知道我们的感情有了裂痕,千里迢迢地回来,不过是为了试图挽回。他没有轻易地放弃我,他说,凌,我给你时间。
为这,我知道,我会一辈子感激他。
七夕,苏更生来找我。他说要带我去他家的花圃。
我有些恍惚,为什么是今天?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却是这个让人生疑的日子。不用陪那个潋滟的女孩吗?
苏家的花圃很壮观,光是玫瑰就有好几亩地,一望过去,如梦似幻。他说,凌老师,以后这花圃会是我的,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是你的。
我就被震住了。我想,我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怎么这么突然?
他突然扶住我的肩膀,不过是微微的动作,却好像用了很多力气。他的眼睛,是柔软的暖,看过来,我的身体,就如那些干花一样,轻盈起来。
他的唇轻轻地覆了上来,是绵软湿润,是缠绵缱绻,是无限的芬芳,让我恍如梦里。
我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很多的疼,让我欢喜地落泪。
我说,苏更生,为什么?
因为拉琴的你很美,因为发脾气的你很美,还因为,你让我心动……他如呓语一样地在我耳边种下了蛊。
胡蝶也来找我。她的脸色苍白,她说,我跟你讲个故事,有个女人在离开前对男人说,只要这一盏油灯不熄灭,我就会回来。男人等待着女人回归,生怕油灯熄灭,日日盯着它看,后来女人回来了,但男人却爱上了那一盏油灯。
她苦涩地笑了一下,人为什么这么奇怪,追逐的过程结束后,却忘记了追逐的初衷。
她说,凌老师,你是那一盏油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
我没有告诉苏更生,我第三次申请签证,通过了。我想,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苏更生带我去了他家,他的父母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就否决了我。我不是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媳妇。
他的母亲对我说,凌小姐,更生年纪小,结婚还早,你呢?你的年纪还允许你等他长大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我知道,这是我的硬伤,我没有多少时间去等待他长大,那太缥缈。与其说对他没有信心,不如说是对我。想到我近四十的年纪,他却是盛年的景象,压力大得足以摧毁掉我的决心。
我知道,我们是可以相爱的,但我们只能够相爱,却无法走到更远的生活里。
我是买到机票后,才告诉苏更生的。
我想过要把自己给他一次,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要。他说,我们再努力一次,即使以后不能在一起,至少我们尽力了。
这样的努力,是等到他大学毕业,一年后,他会申请来法国留学。天远地远的距离,也许我们的爱情会盛放。
但,他没有来。
我在约定的日子里,等完了所有的航班。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临时有事耽搁了,还是因为他已经在这一年爱上了别人,但我却有些释然了。
我想,我真的老了,我其实是害怕他出现的,我害怕走更艰难的路,我只想安稳,安静地过日子,也许三十岁对我来说不是而立,而是知天命。
我偶尔地想起苏更生来,想起他打着伞,踩着一路的水花奔跑到我面前,想起他学琴认真的表情,还想起出国前,他送我他穿过的衬衣,他说,下一件衬衣他会到法国来送给我。
后来,我嫁给一个法国人,他比我大四岁。很稳妥的年纪,很舒畅的生活。
有一日,我收到了胡蝶的来信。她说,想了很久,决定还是不让你好过。苏更生出车祸了,没有了右手,他再也无法拉小提琴了……那个时候,他到法国的签证已经办下来了。
我的心,紧紧地缩成了一团,然后,憋屈地,无望地,哭出声来。
我知道,再也没有《欢乐颂》会属于我,也没有欢乐属于苏更生了。
wuyuemay5@yahoo.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