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间办公室没有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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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却看不到人，格子间一眼望去，像孩童堆起的积木。赵敏从拎包里拿出一杯奶茶，悄悄走向李楚的办公室。李楚的办公室位于大格子间左边走廊第三间，他家住在离公司不到200米的地方，总是第一个来办公室，最后一个走。

李楚办公室的门果真是虚掩的，赵敏本想推门进去，手落在门把上，却顽皮地敲了敲门，故意等了几秒钟，然后呼的一声推开房门，坐在椅子上的不是李楚，而是陈小意，李楚站在她身旁，手像刚从她的肩膀上拿下来似的，怪异地收缩在腰间。两人埋着脑袋，做出一副专注地看办公桌上的文件的摸样。

时间仿佛停滞，使赵敏将手里的奶茶藏在身后。李楚抬头，看到赵敏，于尴尬中挤出一丝笑容，陈小意却始终没有抬头。赵敏轻轻地关了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的座位，随手将那杯奶茶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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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距李楚向赵敏表白的时间正好一年又五个月，虽然他们从未公开过。公司不允许员工之间谈恋爱，尤其一个部门的。赵敏曾经与李楚商量，要跳槽去别家公司，李楚却不同意。

“每天上班能见到你，偷偷摸摸也是别样甜蜜。”李楚的话打动了赵敏，她的确也享受这种在别人眼皮底下恋爱的感觉。两人共同持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对于感情是一种极好的促进。员工大会上，无意中的一个对视；大家一起聚餐时，李楚悄悄地在桌子底下碰碰赵敏的腿。

压抑是情感最好的保鲜剂。赵敏与李楚恋爱一年多，风平浪静，连吵架都没有，每逢要吵架的时候，双方多少有些顾虑，在办公室低头不见抬头见，躲都躲不开，又何必非让大家不痛快，弄不好还影响工作。

一度，赵敏觉得办公室恋情是人类最理想的情感方式，她甚至想过，即使将来结婚，也隐婚。在办公室相处十年二十年的同事，原来是夫妻，够得上重量级的八卦了。

隔了至少十分钟，陈小意才回到自己座位。

陈小意坐在赵敏后面，来公司不过两个月，听说是一个后台很硬的姑娘，90后。公司要求穿制服，她却嫌那衣服老土，总在制服外面罩各种颜色的大大的针织长衫，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像丐帮长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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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清晨之前，赵敏对陈小意既无好感也无恶意，她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赵敏想象着比自己大2岁的李楚，大清早的与陈小意暧昧地共处一室，到底能谈些什么，想了一上午，头疼。

中午吃饭，李楚的目光满世界地寻找赵敏，赵敏假装没看见，与人力资源部的小马谈美剧《破产姐妹》谈得热火朝天。陈小意不知从哪儿蹿出来，风风火火的，披风似的针织长衫将小马的半杯可乐抡在地上，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赵敏帮小马捡起杯子，小马忽然压低声音说：“唉，告诉你一个大八卦，陈小意跟李楚恋爱了。”赵敏的心被一块冰砸着了，问小马听谁说的。“陈小意自己。这么大的新闻，她告诉谁，谁都没法给她保密。”

赵敏强作镇定地问：“那他俩谁会离开？

“谁都不会。李楚是老板的红人，陈小意有背景。”小马说。

晚上，李楚照旧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赵敏在距离办公大厦两个街口的地方等他。平时，两人会合后，会一起商量去哪吃晚饭；今天，他们却站在那儿，互相看着，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赵敏扛不住，问李楚跟陈小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什么？”

“恋爱。”

“别瞎想。”李楚伸手想搂住赵敏，赵敏一闪身躲过去。

“不就是在办公室说了几句话，有什么啊？”李楚一副委屈的表情。

“得了吧，陈小意满世界嚷嚷，说跟你恋爱了。”

赵敏希望李楚勃然大怒，立刻打电话找陈小意对质，李楚却只是站在那儿不说话，一阵风吹过，又一阵风吹过。赵敏跳上一辆出租车，刚对司机说完地址，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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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不接李楚的电话，短信邮件也是看都不看就删除，她故意装作狠心，私下里却哭了一次又一次。从第一天起。赵敏就想清楚了，她宁愿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而不愿意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三个人在一间办公室里，无论上演一出什么样的戏，都是猴戏，赵敏不想便宜了那些看戏的观众。

陈小意来公司的第四个月，搁置了半年的C城项目重新启动。李楚任项目组长，陈小意是三个副组长之一。C城项目之前搁浅的原因，是环保不过关，而据传，C城的环保局长是陈小意父亲的学生，所以陈小意虽然初来乍到，却被委以重任，也没什么可奇怪了。

赵敏也在项目组里面，负责她之前一直负责的工程设计。开完会，常常已是晚上8点钟，李楚提议大家一起去对面的湖南菜馆吃饭，赵敏总是以母亲来了，做了饭在家等她为由推掉。

C城项目重启却并不顺利，环保方面的设计已经改了三次，依然通不过。陈小意那边的理由总是很多，或者是她爸最近忙，没来得及跟局长见面；或者是局长出差了，最近副局长主事；或者是局长说现在风声紧，要缓一缓。每一次，陈小意都说得轻描淡写，手捏针织大外套的纽扣，一下一下地向外扯，好像是想把毛衣拆了重织似的。大家纷纷侧了头，以免看了心烦，但因为陈小意手里握着关键资源，又顶着组长绯闻女友的名头，没人愿意得罪她。

搞设计的赵敏很清楚，C城项目在环保方面，虽然不是最好，但绝不至于差到通不过审批，尤其在改了又改之后。只是环保这事，说严格怎么严都不为过，松松手其实很容易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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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是半年。眼看公司为C城项目投入越来越大，那个决定性的消息却始终没来。陈小意身上的大针织外套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更换了，她拉扯纽扣的频率越来越高，一次真的揪下来了一粒纽扣。

在陈小意焦虑的大外套散发出异味的第二天，好消息终于砸了下来。项目组呼啦啦地冲向C城，各种感谢各种请客不在话下。陈小意换了一件精致的湖蓝色金丝绒外套，里面衬黑色连身超短裙，走起路来像一株风中的柳树。

宴请环保局干部那天，李楚安排陈小意坐在局长旁边。局长执意不肯，像躲瘟神似的，陈小意的脸上也写着尴尬。

酒过三巡，坐在赵敏身边的局长秘书忽然探过头来，悄悄对赵敏说：“你们这个小姑娘太厉害了，竟然给我们局长送房卡。局长拆开快递，魂都吓没了，当时局长夫人正巧来办公室取钥匙。幸亏我眼疾手快，说是我上次出差，落在某地的，人家给寄来。夫人没深究，要不这理由也站不住。”“赵敏想问她父亲是不是你们局长的老师”，喝了一口茶，硬把话头咽回去了。“我们局长感念你们太不容易了，就把项目批了。说实话，他也怕再出什么乱子。局长惧内，夫人是咱们C城原省委书记的千金。”秘书说完，盯着陈小意看了一会，眼睛里面被酒精泡过的“色”，把赵敏呛得掩嘴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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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项目之后，陈小意春风得意，加薪升职不在话下，虽然新职位是个虚职，在新人里面倒也相当稀有。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在本部门升职，而是去了行政部。小马说是李楚提议的，他认为陈小意在行政部更能发挥特长。

“是为了避嫌吗？”赵敏问。

小马心领神会，思考了一会，说：“不太像。他们好像已经分手了。陈小意以前总是把李楚挂在嘴上，现在不提了。”

晚上，赵敏做了一个梦。梦里，李楚对她说：“哪一间办公室没有利用？如果咱们不在一个办公室，这点小插曲，连故事都算不上吧。”梦醒，已经是第二天早晨。赵敏起床梳妆，准备上班。边描眉毛边想，是啊，谁的人生没有故事呢，要怪只怪咱们同在一间办公室吧。

那天下班，赵敏没有直接去坐大巴。心里压着什么的时候，总是随便走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年前她与李楚相约的路口。路边的海棠正在吐蕊，又一个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