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坎坷中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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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只鹰，一只在低空盘旋的鹰。你会受伤，暂时飞不起来，甚至跌倒在灰尘里，但是不要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你会一飞冲天。

儿子在我教书的学校读书。

昨天儿子上英语说话课，站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小时候，我们家很穷……”惹来哄堂大笑，众目睽睽中儿子傻眼了。这时候我的同事，他们的英语老师正色说，没有人有资格嘲笑刘颂，他家的情况我最清楚。

那个时候，我正在几个学生的簇拥下，挤在孩子们中间照初三毕业照。他们坚持等我下来，纷纷说，老师，我们要和你合影！

我们确实很穷。十年前我拿到工资条，扣除医疗费还有累计了一年的公积金什么的，只剩143.50。出纳含着眼泪说：“号召全校为你捐款吧，你太苦了。”

当时我正在化疗，乳腺癌的三次手术使我倾家荡产，还把我的健康彻底毁了。记得我从手术后的昏迷中醒来时，五个绷带从各个方向为破碎的我打着补丁，七岁的刘颂第一眼看见我就哇地一声哭出来，他六神无主的父亲连忙把他拖了出去。

刘颂是我一手带大的，也是全校的孩子，很多现在为人父母的学生都笑着说：“刘老师，我印象最深的是你背着小孩写黑板，那两只穿白袜子的小脚总在不安分地动。”

刘颂的小生命多灾多难，刚出生就高烧不退，来到世界的第一个春节在医院度过；因为我不能好好照顾他，只能提前把他送到学校，那时他才五岁；四年级的时候我被请去，班主任把一堆数学试卷往我面前一砸，我没有吭声，一张一张地翻下去，在倒数第二张看到他的名字，和刺眼的“72分”，比全班平均分差了16分。班主任尽量平淡地说，你还是教数学的……

回家后刘颂哭得很伤心，问我：“他们都说我笨，我是不是真的笨？”我搂着他说：“那些人肯定比你更笨，因为聪明人是不会说别人笨的。”我知道刘颂的资质不高，成绩都是中等偏下，但他是我的儿子，是我毕生的成绩和积蓄，就算他跌倒在尘芥堆里，我只能拉他起来，拍干净他脏脏小脸上的灰，再让他继续往前走。

刘颂十岁的时候遭遇了又一场打击，他患心脏病的外公去世了。被遗传患有同样的病的他，也开始心跳不规则，在排队等待专家门诊的人当中，他是最小的。他的药从来都放在高高的地方。他开始对死亡恐惧，还写了两封遗书，一封给父母，一封给班主任。他甚至想到了自杀，那次我在他面前哭了，说：“儿子，你死了妈妈怎么办？妈妈肯定会很伤心，但是妈妈还得活下去，因为妈妈还欠着单位的债，妈妈的学生还在等着我去上课。妈妈也有病，妈妈也想死，但是妈妈死了你怎么办？所以，我们都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想就是卖血都要救儿子，可是谁会要一个癌症病人的血呢。我的医疗费早就使生活捉襟见肘，兄弟姐妹们每月都要匀出几十块钱来支持，现在又添上了刘颂，真让我欲哭无泪。后来，同事给我介绍了16个学生补习数学。拿到他们预交的补习费900元，我像华老栓捧着人血馒头，喃喃自语：儿子，我们有救了。

每一次我到单位财会室报账，走上四楼都让我痛得要歇几次，捂着空洞的胸口，我想，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爬楼梯？1996年我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说，“我不得已离开了那块讲台，可能没有任何人有如此强烈的重返讲台的渴望。为了这个愿望，我活到了今天。”

那时候有句歌词，走过去，前面是个天。儿子的病渐渐好转，我也在今年重返讲台。

我已有十年抗癌史，现在在一个民间抗癌协会里工作，帮助一些刚患癌症心绪不宁的人。刘颂慢慢长大，遇到了不少挫折，生活上的拮据，学习上的打击……每次他要低下头哭泣，我总是鼓励他“儿子，你是只鹰，一只在低空盘旋的鹰。你会受伤，暂时飞不起来，甚至跌倒在灰尘里，但是不要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你会一飞冲天。”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还能够看着儿子走多久，但我希望即将进入高三的刘颂和我一样有着内心的坚强。

无论如何，我们要把日子长长地过下去，还要过出很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