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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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是小城对所有客运三轮摩托车的叫法。我的一位同学因为开这种摩托车，所以他的绰号便被我们冠以麻木。

麻木本名张国锋，是我的初中同学，他叔叔是我们县一个实权部门的科长，初中没毕业就安排他进了一家工厂。

张国锋学屁不通，但能说会道，用农村的话说就是可以将死狗子谈出尿来的人物。进了工厂后，张国锋靠那张嘴在厂里把各方面关系处理得非常融洽，加上他叔叔的关系，没两年就捞了个一官半职，很是风光。

1997年，张国锋所在工厂停产改制，对部分人员实行下岗分流，张国锋因为一无技术二无文凭，他叔叔当时又正因经济问题自顾不暇，自然而然地被下了岗。下岗后，张国锋待业在家，过了半年无所事事的日子，便干起了投资少风险小的买卖――开麻木。起早睡晚地，一个月也还能挣个千儿八百，日子虽然没有下岗前滋润，但还算充裕。

当时的小城，面的很少，且价格昂贵，一般人出行多半叫麻木。麻木既经济也方便，三块钱就可以到达小城的任何一个角落。公汽也因麻木的竞争一辆接一辆地停开。

后来，改制和停产的企业越来越多，下岗的工人也象雨后春笋般充斥着小城的每一个角落。由于没有新的再就业渠道，下岗职工大多选择了开麻木这一风险较小的营生。麻木就成了小城大街小巷最常见的风景。

大家到哪儿去，一喊“麻木”，麻木便应声而来。麻木是这个小城中人们出行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

张国锋的麻木停在汽车站。因为经常出差，在汽车站和张国锋碰面的机会就很多，常常一下车，一群麻木围过来，就会碰到张国锋。有时，同学在一起玩时，一喊“麻木”，张国锋就条件反射般地应声。久而久之，在同学中张国锋的名字便被麻木所代替。

张国锋非常反对我们叫他麻木，经常因为我们喊他麻木而脸红脖子粗地跟我们较真。他和当时好多像他一样开麻木的下岗工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下岗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还会回工厂，还会当工人，到时照样一天八个小时的班，日子依然会无惊无险的滋润。

然而，随着改革的进一步深入，工厂破产了，张国锋的愿望也随之破产。

2002年，由于开麻木的越来越多，生意不好做，张国锋将自己的麻木低价卖出，跟一个亲戚到上海做生意。除了偶尔从个别同学口中听说他过得尚可外，别无他信。

2004年春节，在一家超市内遇到了他，衣着光鲜，神情怡然，一身行头绝非开麻木时所能比。一问，才知那两年在上海搞装潢，一年最少可挣三四万元钱，只是太累了，睡不好，吃不好，赶上过年就回来了。我问以后是否还去。他说不了，受不了那份罪。我说没事做可不行。他说没关系，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我说，遭点罪算什么，人应该有理想，有目标，有追求。政治上没有追求，那么在经济上应该有所目标。你如今既已下岗，倒不如在经济上轰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在上海总比你在家开麻木收入高吧，多做几年赚点钱回家再做个轻松点的生意。张国锋说，算了，钱是赚不净的。这两年赚的点钱还可以马马虎虎过几年自在日子。在家里粗茶淡饭，老婆孩子热炕头，睡安稳点，过踏实点。不过，生意还是要想办法做的。

最近，和妻子从外面回来，下了汽车，一群麻木围过来，在人群中又发现了他，人已没有前段时间见他时精神，麻木还是一辆旧麻木。

坐上了张国锋的麻木，看着他的背影，我说，真是个麻木。

贫穷是一种罪恶，社会不让你发财，那是社会的过错，自己不去努力，则是自己的罪过。妻说，改革某种制度或体制等客观存在的东西容易，但要改变人的陈规陋习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怕人肉体残废，就怕人精神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