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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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子倒闭后,我发挥专业优势,联系了几个小学生,利用周末的时间在自家客厅上起了英语课。

我甩开膀子大干,英语类书籍终日不离手,巴不得把我所知道的全盘转给学生,每堂课都全力以赴,尽管住在一楼,全无心思顾及窗外。一次,课间休息,一个学生问我:“老师,窗外那个女孩是谁,每堂课都趴在窗玻璃上听得那么专心。”见我一脸的茫然,她又继续说:“从我们到你家补英语开始,她已经在窗外站了一个多月,老师,你是视而不见呢,还是真的没看见?”直到我跟她打了赌,她才相信我是真的没看见过。从那以后,上课时间我就偶尔目光斜视,想看清窗外的女孩,看到的是一张瘦瘦的、童稚的脸,扑闪着强烈求知欲的大眼睛,有点害羞,十来岁。我还观察到,我教学生情景对话或朗读课文时,她的嘴也在动。我内心一震,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个对知识如此渴求的女孩,与许多家庭中养尊处优的“小皇帝”比起来,可谓天壤之别。我立刻有了一个想法,找她谈一次话,弄清最根本的缘由。又是一次课间休息,我向窗外招手,示意她进来,她却飞也似的逃开了,我很纳闷,只得另想一法;下次课间休息时,让两个女生去出其不意的把她“捉”进来。当她完全站在我面前时,我判断得出:这个女孩一定来自农村,父母可能是小商贩,并且有几个子女,现在租住别人的房子。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老师,对不起,我不该偷听你上英语课,可是,我,我……”声音愈来愈小,几乎听不见。我爱怜地抚摸她的头发,拉她靠近我,帮她整理衣领,她受宠若惊,我的手感觉得到她的身躯在抖动。问及她的家庭情况,和我的判断一样:刚从农村搬来,租住我家斜对面的房间,父母摆摊卖水果,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每天放学之后她就是烧饭和照看弟弟妹妹。旁边的几个学生同时叫起来:“哇,又一支超生游击队。”我用眼神阻止了他们,极力用很温和的口气问:“你站在窗外是在跟着我学英语吧?”她点点头,有种做贼的感觉。我又问:“为什么不跟父母讲清楚,然后正大光明地坐到里面来学呢?”“我讲过了,妈妈不给我钱,再说弟弟妹妹也需要照顾。”我凝视着眼前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陷入沉思。当晚睡在床上,辗转难眠,眼前总浮现出女孩那双求知的眼睛,“烙了半夜的饼子”,终于想出了一个妥善的办法:免费让女孩来学英语,送她一本英语书和几个英语练习本,至于她的弟弟妹妹嘛,让她带来同我儿子在另一间屋玩玩具、堆积木,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又一个周末,女孩又站在窗外,神情是那样的专注,我密令两个女生去把她“捉”了进来,我拉着她的手,用商量的语气对她讲了我的想法,并希望她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学生们鼓起掌来,女孩竟一下扑在我身上哭起来,是那样的痛快淋漓。我帮她擦干泪,把书和本子递给她,给她加了一个座位。然而让我惊讶的是:先前教的知识,她掌握的程度远远胜过坐着听的学生,对于我提的情景对话更是对答如流,其他学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我为这一举动高兴,也被这个不起眼的女孩所折服。

后来,我家门口经常放有东西:几个苹果,一束野花,一袋红苕,几个玉米棒子,两棵白菜,狗尾草编的鸟笼,纸折的冲锋枪……我知道一定是她,绝对没错,肯定是她。有几次我问她,她不回答,笑着跑开了。每当看到门口放着的东西,我仿佛看到那洁白聪明的女孩。哦,女孩,你已经定格在我心底,成了我教育儿子的榜样。

时光在不经意间流淌了一年多,女孩仍然每个周末都带着弟弟妹妹来我家学英语,仍然比其他的学生学得快,掌握得牢,家门口仍然经常放有东西。

由于丈夫的工作调动,我家不得不搬离那个院子,向学生们说明了缘由,那堂英语课,女孩第一次显得心神不定,失魂落魄,放学的时候,女孩红着眼圈回家了。搬家的那天,大清早,女孩就敲开了我家的门,默不作声的帮我收拾衣物等杂乱的家什,捆成捆,装进箱,收拾完毕,我送了她一套小学英语磁带和光盘,嘱咐她不要就此放弃,并让她记下我新家的地址和电话。她小心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挂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风铃,祈祷似的放进我手里,很庄严。她说:“老师,请您一定珍惜,它是我课余时间带着弟弟妹妹拾酸奶瓶、矿泉水瓶换来的。风铃响起来的时候,是我在为老师唱祝福的歌……”泪珠已经大颗大颗地滴在地板上。

为我们搬家的车开动了,女孩不顾一切追着车跑,挥着手,“老师老师”的喊声不绝于耳,直到淹没在大街上的人流中。我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只有女孩的喊声越来越清晰地回荡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