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人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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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北信义路上，有一个卖猫头鹰的人，生意挺不错。他的猫头鹰种类既多，大小也很齐全：有的猫头鹰很小，小到像还没有出过巢；有的很老，老到仿佛已经飞不动。

一年多前我带孩子散步经过，孩子拼命吵闹，想要买下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猫头鹰。那时，卖鹰的人还在卖兔子，他努力推销说：“这只鹰仔是前天才捉到的，也是我第一次来卖猫头鹰，先生，给孩子买下来吧！你看他那么喜欢。”这个中年人看起来非常质朴，是刚从乡下到城市谋生活的样子。

我没有给孩子买：“如果都没有人买猫头鹰，卖鹰的人以后就不会去捉猫头鹰了，你看，这只鹰这么小，它的爸爸妈妈一定为找不到它在着急呢！”

此后我常常看见卖鹰的人，他的规模一天比一天大，到后来干脆只卖猫头鹰，定价从550元到1000元，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卖掉几十只。我劝他说：“你别捉鹰了，捉鹰的时间做别的也一样赚那么多钱。”他说：“那不同咧！捉鹰是免本钱稳赚不赔的。”对这样的人，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后来我改变散步的路线，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卖鹰者。前不久我又路过那一带，再度看到卖鹰者时，大大吃了一惊，他的长相与一年前我见到他时完全不同了。

他的长相几乎变得和他卖的猫头鹰一样，耳朵上举、头发扬散、鹰钩鼻、眼睛大而瞳仁细小、嘴唇紧抿，身上还穿着灰色掺杂褐色的大毛衣，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只大的猫头鹰，只是有着人形罢了。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为什么使一个人的长相完全不同了呢？我想到，做了很久屠夫的人，脸上的每道横肉，都长得和他杀的动物一样；在银行柜台数钞票很久的人，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张钞票，冷漠而势利；在小机关当主管作威作福的人，日子久了，脸变得像一张公文，格式十分僵化，内容逢迎拍马……

一个人的职业、习气、心念、环境都会塑造他的长相和表情，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但像卖鹰者的改变那么巨大而迅速，却仍然出乎我的预想。我和他打招呼，他居然完全忘记我了，就如同白天的猫头鹰，眼睛茫然失神，只是说：“先生，要不要买一只猫头鹰，山上刚捉来的。”

和朋友谈起，朋友说：“其实，变的不只是卖鹰的人，你对人的看法也改变了。卖鹰者的长相本来就那样子，只是习气与生活的濡染改变了他的神色和气质罢了。我们从前没有透过内省，不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当我们的内心清明如镜，就能从他的外貌而进入他的神色和气质了。”

难道我也改变了吗？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意念都如在森林中的小鹿，迷乱地跳跃与奔跑，一旦意念顺着轨道往偏邪的道路如火车开去，出发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走远了，就难以回头了。所以，向前走的时候每天反顾一下，看看自我意念的轨道是多么重要呀！

（选自《南国都市报》2012年3月13日）

思考·领悟

在信义路上，行着卖鹰的不义之事，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然而更大的讽刺还在后头——一个质朴的乡下人仅仅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变得和他卖的猫头鹰长相趋同了。鹰乎？人乎？我无言以答，啼笑皆非。

佛家讲“相由心生”，眼界即是心界，面相即是心相。当一个人的心性浸久了混沌或澄澈，饱受燥烈或常润温和，他那或茫然浊泞，或清逸洒脱，或浮躁不安，或泰然自得的气质便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其心灵的秘密。

因而，那些爱美的女孩子们呐，与其朝朝化妆，不如常请心灵喝杯清甜早茶；那些爱帅气的男孩子呢，与其挥霍重金在美衣华服上，不如将其置换成智慧的砝码。

有了好心境，当我们穿梭于迷雾丛林中，方不至失了方向；积累起更多智慧，当我们徘徊于人生歧路时，才可免于踏足那斜僻的羊肠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