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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鸟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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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一鸣从教育局长位置宣布退居二线之后不久,就跃跃欲试,想加入小区里那些个老头儿们的遛鸟队伍。

看见韦一鸣加进来,老头儿们的表情有点古怪。仿佛一窝彼此了解相互熟稔的鸡窝里突然放进了一头陌生的大白鹅。大白鹅吵吵着要跟鸡们打招呼,热络热络感情,而鸡们一个个躲在树荫底下,伸长脖子,睁大惊恐的眼睛,贼贼地往这边儿看。

“大白鹅”韦一鸣有点落寞。唉呀,退二线的领导干部,是相当于判了死缓的,在“鹅棚”里无人搭理倒也罢了,怎么想要放下架子深入鸡层了,却还这么难?这些老头儿们,原本都是认识的。你想,小区里,低头不见,抬头还见呢。再说,想当初自己在任当教育局长的时候,谁家没个小孩上学,儿子女儿就业什么的啊,那时候,老实说,他韦局长也没有“门难进、脸难看、话难说”啊。怎么现在……

韦一鸣心有不甘。便截住一个老头说话,一抬头,吔,巧,是九幢的王欢方。王欢方养鸟,也算是遛鸟队伍里资历比较长,水平比较高的。他有钱,独生儿子也不用对老骨头敲骨吸髓,儿子办的“地球雅思”是这个城市第一所民办学校,是韦一鸣当年亲自支持着给办起来的,一转眼也已经十多年了。这个学校地理位置好,办学质量也不错,经营思路也比较独特,所以,人气旺得很,这样,王家就发死了。老爷子王欢方呢,乐得自在了,成天研究养鸟。他人高马大,器宇轩昂,虽然上了年纪,骑的自行车却是那种时尚的赛车,价钱不菲,一辆车三四千块钱呐,用现在话说,一个字,“潮”。车的两边挂着各式鸟笼,鸟笼子用一色的黑布罩笼着。

听见有人招呼,王欢方一刹车,用一只脚点地,支住车子,鸟笼子在后面的车架上来回晃荡。王欢方怜爱地回身张望,一手做出想扶住的样子:“吔,韦局长啊,这么早去哪儿啊?”

韦一鸣终于有人搭讪了,立马热情地说明自己已经退了二线了,无聊,也想去遛鸟队伍找找乐子。王欢方一听,表现出惊诧与疑问:“不会吧,你这么忙的大忙人,怎么遛……”

“退二线啦,退二线相当于死……”韦一鸣想说“死缓”,但话到嘴边,刹车了,这话到底不符合自己身份,很不讲政治,于是舌头一转说:“死、死、四年大学毕业啦。”

“毕业啦,这么年轻‘毕业’啊,不会吧,”王欢方还坚持着说,“那你毕业了肯定还是很忙的啊,你们这些领导都是人才啊。”

这种话,韦一鸣听腻歪了。恭维人干嘛要这么恭维啊,再他妈的人才么,现在就是剥夺工作权利终身啦。但心里想归想,说不能这样说。中国人都这样,口是心非嘛。心口如一就是大傻冒。

“什么人才啊,我们这些人的命运,都写在16K纸上的,它叫你退二线了,你就啥都不是啦。所以,我想跟你去遛鸟啊。”

“那好,鸟呢?”

“还没有哪,先去看看,学学。”

“好,那走哇,大钱公园!”

“走,走!”

韦一鸣一溜小跑着跟在王欢方的后面,大有找到组织,再也不敢掉队的意思。好在大钱公园并不远,穿过马路走一段就到。

说韦一鸣刚退二线,其实也不是今天退的二线,真正的日期也应该在三四个月之前吧。按理说呢,再怎么退二线,你还是这个单位的在职员工啊。你应该不迟到不早退地上班工作才是啊。韦一鸣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希望的。但是,那次新老局长交接班的时候,新任局长,这个韦一鸣当年的学生,非常认真关切地,对这个老局长也是老师的韦一鸣说,你要用车,只要跟办公室说一声,你要请客你叫办公室帮你安排,一个月给你三条烟,上下班做点啥,你高兴干啥就干啥,有啥困难尽管对你学生说。至于工作具体做什么,是只字未提啊。这,从好里说,是你白吃白喝,养老享福吧。从坏里说,就是待遇给你,旁的,你少来管,少来烦!怎么理解,就看各人的立场观点了。相邻几个局的老局长都说教育局新局长气量大,韦一鸣你满足点吧啊。像我们,哪来你那些个“待遇”?请客、抽烟、用车不都自己想法子?韦一鸣也感到,到底是自己学生当局长,那环境就是不一样的。韦一鸣非常识趣地刷刷响将自己的办公室腾让出来,搬到朝北的主任科员办公室去。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韦一鸣是想不到的,他简直就像掉进了冰窟窿,一个外界看起来非常温暖的冰窟窿。

他一个人一个办公室,几天呆下来,嘿,简直出鬼了,竟是没有一个人来敲门,很少有人打电话进来。听门外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人声,仿佛跟他没任何关系似的。一屁股坐下去就是抽烟、上网打牌,一天下来眼睛花花的,颈椎肩膀酸酸的,一包烟居然还不够。韦一鸣有点窝涩了。这是啥日子啊。享这福得多难受啊!那时在职的时候,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总希望着退下来,退下来好省心啊,现在真的退了,成这个样子了?看来这心是不能省啊,省掉了心,还成什么人呢,不就一具行尸走肉?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韦一鸣脑子里转来转去“省心”两个字。他下意识伸出右手,摸住左胸,感到心还在咚咚跳。他假想,如果一个人突发心脏病死在这儿,几乎都无人知晓啊。别说想当年了,才几天前,他还没有正式宣布退二线的时候,那办公室,人来人去,脚前脚后的,总是不会有空的啊。这人情啊,真的比那16K的文件纸还薄啊。怪不得那些脸皮厚的人,在位时就帮自己帮子子孙孙买好后路啊。看来清官,就是没出息官的代名词了。

韦一鸣不甘心,内心一蹿一蹿的,好像一个年轻的他在心里不得安生,我现在不要名不要利,随便干点活儿总还可以吧,不至于要做活人标本吧。

那几天,正好是机关大楼办公室大调整,教育局的走廊里是乱七八糟,各个科室的员工既要忙着应付日常工作,又要忙着整理办公室,走廊暂时就没人管了。韦一鸣就默不作声地拿起扫帚,把属于教育局的这头到那头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又用拖把拖地。走在干干净净的走廊里,时不时有人与他打招呼:“韦局长啊,这事哪是您做的啊?”“韦局长,您歇着去吧。”“韦局长,您这?他们年轻人干啥吃的呢?怎么能让您……”最后,办公室主任突然慌慌张张蹿出来,一把夺过拖把,将韦一鸣塞进办公室,临了说一句:“我的饭碗要给你打掉了。”

韦一鸣扫了一条走廊,拖了半条走廊,便发现人们看他的目光有点改变,改变了什么,说不出来,就如一碗开水慢慢凉下去,你能看出来吗?你得用手摸。而现在教育局的这碗“水”要用韦一鸣的心去摸,这水啊,温度降下去,却多出了一点点的冷漠、鄙视、怜悯、嘲笑调和出来的尴尬味道。他扫兴地关上办公室门,一屁股坐下去,继续抽烟,却不高兴上网打牌。

关上门那一刹那,韦一鸣的心里突然间冒出一个曾经给他鄙视过的人,就是10楼环保局退休的局长方老。那个方老退休后你道他干什么营生去了?捡垃圾!专捡矿泉水瓶、易拉罐什么的。韦一鸣当时还在任,看了浑身长毛似地难受。一个退下来的老干部,干嘛要这样啊,钱那么重要吗?他光火了,仗着与方老的故交,他一个电话打到当物流公司老总的方老儿子那里,把他儿子叽个蹦儿地骂了一通。谁知他儿子说,韦叔叔,你当我们子女要他捡?老头子捡那玩意儿长我脸了吗?您说我们家是不是没得吃还是没得穿了?我也没办法啊。老爷子他要捡啊,您别忘了,他以前是环保局长啊。韦叔叔您能说服老爷子不捡,我拎了老酒香烟给您叩头大谢去。不久,新闻媒体发现猎物似地发现了古怪的老头,便发毛病似地追踪方老捡垃圾得来钱的去向,发现老人的钱全部捐给山区一个学校。不仅把捡垃圾得来的钱捐出去,还把自己的工资作为特殊党费捐出去,老两口家里是简陋寒伧得一塌糊涂。记者采访老头的时候,方老居然还说了句:“就看不惯时下的一些好摆架子,爱财如命的东西。”文章一见报,韦一鸣闷得半天没回过神来。心里是杂七杂八的滋味,说不出来,吐不出去。他咬牙切齿在背地里骂道:你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你还沽名钓誉啊。哎,韦一鸣转念一想,又是一声长叹,这哪是沽名钓誉啊,分明是没面子的事啊。可新闻媒体还在一个劲地穷追猛打,做过人物专访,又做深度报道,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吃错药了,最后,居然采访到韦一鸣这里。你叫韦一鸣怎么说呢,说恨得咬牙切齿?那简直是太不讲政治了,他这么资深的老局长能说那样的话吗?当然是从方老环保局长的角度出发,说些什么环保理念社会责任之类的话。把个方老当成无锡泥人去描去画么拉倒,好在泥人不说话,没有满意不满意的表述。

现在韦一鸣似乎有点理解方老了,他寂寞啊,无所事事啊。不过,理解归理解,韦一鸣仍然不原谅他,难道除了捡垃圾不可以做点更合适的事情?你是退休的环保局长还是退休的环卫工人呢?难道,人真的没有阶级之分啦?

一溜小跑,到达目的地,虽说距离很短,却已经气喘吁吁了,岁月不饶人啊。心理年龄再年轻,身体零件老化是拦也拦不住的呀。

大钱公园里一派休闲惬意的景象,木兰拳、太极拳、广场舞等等,把个公园弄得五颜六色歌舞升平,看上去人民很幸福的样子。遛鸟的老头们只占着一个角落,他们把鸟笼一个个挂在树上,打开黑布,让鸟们自由叫唤,然后,你看我的鸟我看你的鸟,各自吹嘘着自己鸟儿的能耐。鸟们似乎也很熟稔,嘁嘁喳喳地仿佛在打着招呼:“喂,八哥,你好!”“好啊,鹩哥!”

王欢方的鹩哥是每日明星。就因为它太聪明,太漂亮了,不说那一身羽毛漆黑油亮丝质的一般,就说那从喙到耳坠子那端的黄,就黄得特别,人家鹩哥是金黄的,它呢,火黄的。这样王欢方的鹩哥就成了鹩哥里的极品。再加上这东西学啥像啥,常常不经意冒出句话叫人笑个半死。它的模仿秀是小区里出了名的。王欢方的声音,王欢方老婆的声音,两个孙子孙女儿的声音,见谁谁的声音。甚至外面沿街卖鸡蛋的、修藤椅的,叫它一听见,它就能学,声音口气一模一样。简直神了。最近,竟然唱起《东方红》来,那声音,活脱脱一个阿宝。一定是听电视听来的了。说人有智慧呢,看这个方面,大概绝大部分的人是不如一只鸟的吧。

鹩哥唱开了,所有的鸟凝神屏息,缄口不言,一个个瞪着眼聆听。你说这畜生里头是不是也有领导呢?

韦一鸣第一次看见这样神奇的鸟,在一旁羡慕地打量,听着王欢方吹它的本事,逗它玩,韦一鸣将脸凑近鹩哥,仔细看着这美女一般的鸟,微笑着说:“啧啧,这家伙,简直是张人嘴啦!比人嘴都厉害啊!”

“你是什么鸟?”鹩哥灵活地转动着脑袋,铮亮的眼睛,仿佛可以洞穿人的灵魂。

韦一鸣看看王欢方,看看鸟,王欢方看看鸟,看看韦一鸣。

“你是什么鸟?”鹩哥又问。

这下子,大家才发现那句话原来是鹩哥说出来的。一时间,养鸟的老头们笑得前仰后合。王欢方一挥手,做个吓唬它的动作,说:“你个狗东西,你才是鸟呢。”

这家伙,简直奇了。别说老头儿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连鸟都敢质问自己是“什么鸟?”哎,我是什么鸟?高级鸟吗?低级鸟吗?给人拎着的鸟?自由飞翔的鸟?韦一鸣无奈地兀自晃晃头。他有点难堪。他对自己的难堪感到惭愧。干嘛难堪?在这样的人群中,他一向是器宇轩昂鹤立鸡群的,这种难堪、窝涩、猥琐、自卑的心理什么时候开始的?哦,就是退下来以后啊。看来,一些在位的人,人五人六的样子,纯粹是手袋木偶式的神气啊,手松开,它就趴地上啦。哎呀,早知今日如此,当初也要耀武扬威一把啊。错过啦,谁叫自己是从教师岗位爬起来的呢?小心谨慎,平易近人的毛病改不了。当初听人家恭维自己“没有架子”还当补药吃呢。那次是过年请退休老校长吃年夜饭。那么多的老校长都来敬韦一鸣酒,其中一个乡镇的老校长,动情地讲了个故事,其实是拿别人的做派跟韦一鸣做了个比较,说有一次在电梯里看见卫生局的新局长张局长,我先喊他一声,他不吭声,再喊他他还不吭声。我知道他摆谱了。出电梯的时候,我大声对他说,张局长,我不是找你办事的,我是还记得以前我教过你啊。你忘了,我老头可没忘啊。张局长这才哼哼哈哈地应答。这事儿一时在坊间传得热闹,一夜之间,这个小城里多了几个歇后语:张局长见老师——不认得。张局长进电梯——听不见。那时,韦一鸣听着人家用这些故事来夸他,心里还美滋滋的,其实他也知道,时下,他这样的平易近人是吃不开的。

王欢方捉到一个虫子,绿绿的,软不拉几微型蚕宝宝似的虫。王欢方拈着,在鹩哥面前晃悠,那鸟儿骨溜溜地盯着王欢方手看,王欢方把笼子上的小门儿拔掉,让它飞出来吃,那厮依然紧紧抓着笼里的横梁不飞。王欢方就不给它吃,把虫子放手心里,自己挑地方坐下来,绿虫子就在他手心里性急地蠕动,仿佛人拔着自己的头发想离开地球一样。食物还是有诱惑的,鹩哥顶不住诱惑,突然从小门里飞出来,啄了虫就吃。

“喔唷,”飞出笼子的鸟把韦一鸣一惊一吓,他下意识地一扑过去,想帮王欢方去逮鸟,鸟叼了虫子就走,嗤,嗤,飞回自己的笼子去了。韦一鸣一脸惊恐,王欢方哈哈大笑。“它不会飞走的。”王欢方对韦一鸣说,“它飞走过一回,给野鸟打回来,后来它再也不飞出去了,门开着也不飞了。鸟笼子,哈哈挂它心里啦。”

“噢—,”韦一鸣若有所悟的样子在脸上凝固了好一会儿。

“你现在真的闲到啥事情没有?”王欢方突然离开了鸟的话题。

韦一鸣点点头。“儿子么,远在北京,老婆么,退休比我还早,都在家闲了五六年了。女人倒还好,有家务可以做做,要不去商场逛逛,我一大老爷们,啥事没有啊。要么跟一帮老干部搞搞书画、摄影,那也不能当饭吃啊。”

“那你不如去我儿子学校解解闷。那学校不能忘了你的功劳啊。”王欢方十分诚恳,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韦一鸣想了想,说:“你这个老爸不去,倒叫我去,合适吗?”

“这又有何妨啊?一来我年纪比你大十来岁哪,看起来精神,其实精力搭不够啦。二来,我不懂教育啊。再说,我儿子,就是不想搞家族企业,学校里没一个是家里人啊。”

“是这样吗?”

“跟你还说假话吗?”

“嗯,你儿子厉害。现代化企业管理啊。”

“嗯,嗯。你去的话,我晚上给他打电话。”

“你慢着,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好吧,想好了,说一声。”

韦一鸣说“想想”,纯粹是打过门儿。回到家里,他就在那儿琢磨,地球雅思,他能去吗?如果他们需要像韦一鸣这样懂教育的退休人员的话,那里头不早就是退休人员一大把了吗?王欢方要么是同情自己无聊,要么是在还当初支持他办学时的人情债。这样的话,怎么还能去呢?再说呢,要是能够到自己下属单位去混的话,下属单位有多少啊,还要到地球雅思去啊?方老为什么还去捡易拉罐呢,他手下的企业事业单位不要太多啊。要么,做那种挂个名,啥事儿不管,就管拿钱的人?那种不要脸的事情,方老不干,他韦一鸣更是干不出。

哎哎,以前常听人说,退了跟不退完全是两码事儿,韦一鸣这回真正品出味道来了。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今天的遛鸟队伍里,不仅多一个韦一鸣,还多了个鸟笼子,这是韦一鸣的鸟笼子。韦一鸣的鸟不是买来的“贵族鸟”。他的是一只黄腾。是乡下侄儿抓的,知道大伯想养鸟,侄儿随手逮个小东西连夜送过来了,顺手还捎个笼子。黄腾在乡下叫“馄饨子”,不好看,跟麻雀似的,但性子比麻雀温和,可以豢养。

看见黄腾,韦一鸣的心仿佛又回到了老家。他在乡下的时候,跟侄儿现在一样,逮个鸟是手到擒来的事。逮鸟的办法千千万,就说捉麻雀吧,白天有白天的抓法,晚上有晚上的抓法。那时,韦一鸣毛头小伙儿的时候,一晚上要抓半蛇皮袋麻雀呢,直到后来,麻雀成了保护动物,村里的孩子也不再抓鸟了,他韦一鸣也老早跟乡村说拜拜了。不过,乡村的每一个元素,常常还会撩起他的驻足和遐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结”问题了。其实,他想养鸟,也是因为这个“情结”的问题啊。书画摄影什么不可能让他兴奋,乡野的东西才可能让他激动。侄儿送鸟来的时候,他非但没谢谢侄儿,反而奚落了侄儿几句。他说,弄个黄腾,八哥还差不多。侄儿说,八哥不好找。窝太高。韦一鸣说,高么,爬嘛。那时我像你这么大,一次一窝八只。肉肉的刚开眼。后来都送人了,捧了一窝鸟,惹了一身鸟虱子。呵呵。

韦一鸣的笼子就挂在王欢方鸟笼的附近,鹩哥是个啥东西啊,贼精的“鸟领导”啊,看着在笼子里左冲右突不服圈的黄腾这个新伙伴,它也上蹿下跳地不得安生。它一不安生,所有的鸟都好像如临大敌。王欢方叫鹩哥说话,它理也不理,叫它吃虫,它头也不回。王欢方直皱眉头。他在皱谁的眉头呢?

“老王啊,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事儿,我还真要谢谢你。”韦一鸣的鸟,影响了鸟们的幸福生活,他有点不好意思,不得不把话题转到昨天的事儿上来。

“怎么呢?”

“我想想,还是先搁一搁再说吧,”说这话的时候,韦一鸣仿佛又找到当局长的感觉了。不好办的事情总是一搁再搁,搁到最后没人问津,就不了了之。

“随你啊。”

韦一鸣想,王欢方的好意,必须要深度感谢的,不要让人误会了,认为是不识好歹。“主要什么呢?退二线,其实不是退休啊。组织上找你人的时候,找不到人,就不好说啦。”

“倒也是,倒也是。”

“等我真正退休了,去帮帮你儿子,看看门扫扫地什么的。”

“说啥呢,你去,帮我儿子把办学规模再搞大点。什么啊,你们都是人才啊,一般人能当上局长吗?说好啦,真退休了要去的啊。”

“好!一言为定。哈哈哈。”

所有的推脱和顺水推舟,都在这只字不提本质的情况下完成了。

“你是什么鸟?”鹩哥突然在枝头发问。王欢方和韦一鸣一抬头,发现韦一鸣的黄腾不见了。吔,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给挂到那边边上去了,”一个不认识的干老头,虎着脸,恶狠狠地说:“啥鸟啦,乡下人的野鸟,也拿来搞啥魂灵头啦,是一码事吗,掼掼落拉倒。”

“你哪有这样说话的?”王欢方斥责道,这太伤韦一鸣的脸面了。

韦一鸣脸上确实挂不住,他对王欢方说:“哟哟,我的鸟妨碍大家了,我走了,慢慢养熟了再来。”说完,拎起鸟笼,拉开小门,黄腾“噗噗”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黄腾事件,对韦一鸣的打击真的不小。奶奶的,一个养鸟的俱乐部都如此牛逼!那些老头儿,都是什么背景啊?养鸟啊,找乐子啊,找乐子还分四五六等啊?这世道,真的是人不如意喝凉水塞牙?嗯?我啥不如意啊?不如意啥呀?大小也是个退休局长啊,组织上花那么多钱给你养老,你还想怎么样啊。这一晚,韦一鸣一直乱梦颠倒,开了门不肯出来的鹩哥和给他放走的黄腾,站在他的智慧之树上,吵吵了整整一宿。

清晨起来,韦一鸣揉揉眼睛,眼睛有点浮肿。

手机有短信,是侄儿的:“大伯,黄腾养得怎么样?还好吧。”

韦一鸣迅速回了一条:“它背着我的行李先回来了,你见到它了吗?帮我向村里租10亩地,我要种地。”

发完这个短信,韦一鸣的耳边响起60多年前高玉宝的一句名言“我要读书”。他比高玉宝小点,但那时竟然和高玉宝一个想法。但现在,居然要种地了。呵呵,这人!

老家虽说不远,离城里仅仅30来公里,但是,这回回家,意义不同往常,10亩地,流转费仅仅3000元,韦一鸣决定将自己放地里去。哈哈,如果经营得好,可能还有收获呢。韦一鸣想到这些,心情轻松了许多,出门,关门,他突然发现,那个养黄腾的鸟笼还在,精致的鸟笼子,仿佛一件工艺品,丢了有点舍不得。韦一鸣迟疑了一下,对自己说:呵呵,有大的了,小的,还关谁呀?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大步流星去车站。

在乡下的第一个晚上,他做了一件事,向方老发个短信:方老我向你学习,向你致敬!落款是“黄腾”。

韦一鸣不一会儿就收到了方老的回信:“黄腾是什么鸟?哈哈哈!”

这个老头,活得开心,看来他不是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