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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的文明与文明的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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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九个月以前,魏德圣先生终于完成了那部名叫《赛德克·巴莱》的电影,它在那座岛上,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怎么样的轰动效应,我们难以真切感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它无法进驻大陆和更多观众见面,它就像个幽灵,在海峡两岸的尘世间游荡。最后,它终于得以将魂魄附着在一具153分钟的尸体上,完成了和大陆观众的尴尬会面……这事如果发生在十年前,会是一件特别重大的事件,但发生在今天,却似乎只和票房有关。票房,是所有人都可以谈论的话题,也足以引起浓厚兴趣,但今天的人们如此热衷于谈论一部电影是否赚钱,让它几乎成了一个导演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志。这真叫人沮丧。

大陆版对原片(上集143分钟,下集131分钟)的削减,基本上是个让西瓜变成黄瓜的过程。这种粗暴,无论是官方需求,还是仅仅为了迎合市场,都是不值得原谅的。针对这种粗暴的讨论,也注定没有尽头。据说有人在电影院里如坐针毡,出门后又破口大骂,认为这个台湾人将一种原始、野蛮的价值观注射进了他的大脑……对“野蛮”的还原带来的不适感,加之这种“野蛮”对今日普世价值观的“挑衅”,让一些人对这部电影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和厌恶;而它作为投资浩大的“史诗大片”,在技术上的不圆融、不完美,又引起另一种专业眼光的挑剔与鄙薄,我想,这都是正常和可以理解的,但我更欣赏那些以“人类学电影”的冷峻态度来审读它,还原它内在价值与力量的视角。即所谓正能量吧。

“四个多小时片长压缩到两个半小时,《赛德克·巴莱》剩下的都是硬通货,儿女情长的笔墨基本可忽略不计,处处手起刀落血脉喷张,悲壮处催人泪下。魏德圣眼中的文明与野蛮没有分界,野蛮的文明与文明的野蛮交织,令人如鲠在喉,不敢喝彩。”(少言)

在我看来,如鲠在喉,是个至高评价,很少有电影能做到这一点;而不敢喝彩,比如鲠在喉更叫人欣喜。这真的是一部叫人不敢喝彩的电影,喝彩在这里,多少有些廉价。

很多人难以理解导演“价值观的混乱”,我觉得,这是初次见面的不适感造成的副作用,还有一种更为凶险的副作用,是国人对日本人的态度造成的。我在第一遍看这个电影的时候,也很不喜欢这种“混论”。

在影片形态上,人们喜欢拿《启示》、《最后一个莫西干人》和《赛德克·巴莱》作对比,我看也是大而化之。《赛德克·巴莱》在商业性上远远逊色这两部作品,因为它根本不是一部以商业为基本诉求的动作类型片。也有人从政治层面解读这部电影,那并非别有用心,他只是无所用心。不久前,我在微博上看到这么一句话,“用今天的错误来证明昨天错误的正确。”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目睹了《赛德克·巴莱》前前后后的诸多遭遇,突然茅塞顿开、悲从中来。

2.

在编剧汪海林微博上看到这段话——

“决定一部电影的好坏,剧本6分,角色分配3分,导演1分——今村昌平。桥本忍说,黑泽明这样的导演,成为‘巨匠’后,开始变得平庸。事实上,傻瓜都能看出,离开了杰出的剧作家桥本忍,黑泽明就告别了神话。不是说桥本忍成就了黑泽明,而是‘巨匠’毁了黑泽明,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既然这话是金村昌平说的,那么,送给王小帅导演。

非常期待《我11》,看完之后,对王小帅“不肯讲一个好故事”的执拗态度,深感无语,但他又的确还原了某种70年代气息,那种气息,和我记忆里的80年代前期,非常接近。那个时候,部队大院大孩子们打群架的风气已近尾声,但血腥之气偶露狰狞,仍能令人莫名亢奋……他已经离正确很近了,但他似乎很不情愿离正确太近。可是孩子的视角,不等于平庸的视角。

以孩子视角讲述的故事,在电影史上有很多,《E.T.》、《天堂电影院》、《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种,你也许会说,太煽情了太煽情了,那塔可夫斯基的《小提琴与压路机》你可看过?是枝裕和的《无人知晓》、《奇迹》你可看过?一个创作者,不肯施展想象力的极限,已经相当令人遗憾,而执着于此,就不仅仅是错失了一次言说的机会(这种机会,在今天已经显得尤为珍贵)。如果说,张扬导演的《飞跃老人院》,是在用一种装腔作势隔绝他的观众,那么《我11》,就是在刻意调制冷淡的颜色,回避他的观众。我不喜欢这种电影,它们一个急于调情,而另一个,则羞于和世界对话。

这两位电影作者,都是曾让我眼前一亮的导演,但现在的他们,叫人无法理解、难以揣摩,尽管我深味他们内心的焦虑,但这焦虑与时代同在,也必将与时代一起随泥沙俱下,他们没有必要因为感到彷徨,而主动将自己出局。

趣味和偏见使然,对我来说,一个电影在故事层面的失败,是最为可惜的。其他层面的成败,往往有运气成分,唯独故事,是创作者欲望、情怀、能力的集大成者。有时候,观众会主观地讨厌一个电影,但如果故事是好的,观众就不会因为感到毫无收获而气馁,丧失了对一个导演的期待。观众总有侥幸心理,他们总希望你的下一部是个好东西,这种希望在一次次的破灭中,也变得越来越稀薄了。

这个月,唯一叫人欣喜的中国影像,是一部叫《舌尖上的中国》的电视纪录片。

我对那些挖笋、采藕、捡拾松茸的场面念念不忘。被电影隔绝的中国,被纪录片记载下来。这是幸事,也是遗憾。

3.

在我们还年轻的时候,电影是世界的尽头,现在,它近在眼前。

影评人magasa写过一篇名为《写影评的五条规则》的小文章,当中介绍了“一个全方位的作家、编辑、社会评论家、政治评论家”麦克唐纳关于影评的五条规则,援引如下:

1.角色都具有一致性吗?另外,他们真称得上是角色吗?

2.符合生活真实吗?

3.摄影老套吗?或者说摄影适合这部电影并因此而具备原创性吗?

4.部分构成整体吗?所有部分综合起来看有意义吗?有建立节奏吗,从而构成形式、外形、高潮、建立张力并使张力爆炸吗?

5.影片背后有不有思想;有没有觉得某个智慧的头脑通过影片素材表达出了他的观点?

Magasa这样总结麦克唐纳的这些观念,“他的这五条规则,与其说是写作影评的指南,我觉得更像是理解上世纪中期美国传统高级知识分子的电影观念的一扇窗。”麦克唐纳曾说,“(影评)最后总是落到价值判断(品味、观点)上,但又永远不能坚固地立住脚。并不是说所有人的观点都一样好。在到达终点前,一个评论家总要经过定义、描述、推理和说服这几个阶段,而这些是从他个人的独特经历和知识结构推导出来的,最后,也许能够或者也许不能够说服他的读者——基于自己的经历和知识——来相信他的判断比其他人的判断更‘精确’。”

在今天,让评论回到起点,也许比让电影回到起点更艰难。但这是必须要去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