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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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越来越成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们开动自己的脑筋，调动全部的聪明才智与巧舌如簧，仍然找不到能够使每个人都信服的理由来解释：我们为什么要生育。

为了繁衍后代？这便是说“生育是为了生育”，等于没有回答。

为了养儿防老？这种想法本身是否自私姑且不论，养儿不能防老已成为新一代人的普遍共识。

为了增加生命的乐趣？我们可以找到一万种方式建造一万种乐趣，又何必通过这种对人力、财力、精力都极为耗费的事情来寻找乐趣呢？

为了避免晚境的凄凉？在世界大同的未来社会，我们又有什么权力将孩子圈在身边，即使将他圈在身边，我们又怎能保证他不是一个逆子，不会使我们感到更多的凄凉呢？

为了人类的发展与延续？人类不是已经庞大到地球无法承受的地步了吗？我们对这个星球的掠夺与欺凌难道还有延续的价值吗？

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这种绝对自欺欺人的梦幻根本无法挽救我们面对死亡归宿时的恐惧，我们生育的生命与我们有天壤之别，而且他也将结束，他再生育的生命还将结束，人类这一物种都注定是宇宙的过客，如此脆弱的生命何必延续又怎么能够延续呢？

为了对孩子的爱？我们爱孩子又为了什么呢？我们是否经常将其视作一个高级玩具呢？如果我们真爱孩子，便不要带他到这个我们自己已经越来越不满意的世界上受折磨吧！

较为现代的说法也许是：为了多一种生命的体验。我们在短暂生命中未能体验到的事物实在太多了，为了体验做父母的感受，我们将失去多少呢？

相反，我们可以看到生育带来的太多弊端。漫长的孕育，漫长的寄生，成为沉重的负荷。带大一个孩子，往往要以牺牲整个人的事业为代价，或是父母一人的事业，或是父母各自一半的事业。女人付出的则更多，正值她们事业的上升期，生育将她们圈在尿布中。女人在与男人争取平等权的斗争中，因为生育首先便输了一步。所以女权主义者主张：女人不生育！

如果不生育，我们的生命中至少多出十多年的轻松时光，我们的经济生活也更为富足，我们可以更多地享受人生，也更多对世界有所贡献。这个世界已经人满为患了，还是少生为妙吧！

问一个人为什么生育，他通常会奇怪你为何问这么一个怪问题。因为人人都在生育，从来如此，便也不需要问。这便是人类不能进步的逻辑所在。这种不问目的的生育使我联想到大马哈鱼。受了孕的大马哈鱼从海里沿江逆流而上，数千里跋涉，跃过一道道急流险滩，跳过一个个瀑布，终于到了江头，已经筋疲力尽，产下幼鱼，便葬身于此。幼小的大马哈鱼顺江而下，直到大海，又在那里受孕，再次重复它们前辈走过的路，回到江头产下后代，葬身于此。大马哈鱼甘于如此无价值地耗费生命，人类也甘于此吗？大马哈鱼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是盲目地重复种族的习性，人类何时也染上了这种习性呢？

事实上，生育原本便是一种无意识的习得行为，原始人不知道何以会生育，何以避免生育，他们只是一个接一个地生育。对生育的痴迷，特别是对多子多福的期盼，是典型的未开化农业社会的产物。传统的农耕生产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现代技术社会中，机器正在取代人的位置。家务劳动的社会化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家庭的凝聚力正在走向空洞。

越是科技发达、国民文化修养高的国度，出生率越低，志愿不育的人数比例愈大。这不能不引发我们的思考：一百年或两百年之后，生育是否会成为一种落伍的习性？或者，生育是否会成为部分人的选择，而不是人类群体接受的习惯行为？

如果作为一种个体的选择，我们无权对它的存在说三道四。愿意为人父母的人会说：我就是想浪费十多年的时光，我就是想过经济拮据的日子，我就是愿意体验生命的这一种乐趣，我就是想养儿防老，我就是愿意……我们无话可说了。

最后说明，笔者在这里激烈地反对生育，其实却是一个即将做父亲的人。我何以“人不如文”，耍两面派呢？辩解的理由有三：其一，我的太太是个极传统的人，想做母亲，生不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我无大男子主义的特权，又极想让太太快乐，自然便要生育了;其二，古往今来思想者的共同之处是：越是去致力追求的，越是自己得不到的；其三，我总怀一份痴想：孩子纯净的目光会成为我看世界的另一双眼睛，使我从这个混浊的世界中另外有所发现，童贞能够净化我的心灵，升华我的精神世界。

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孩子将是拒绝生育的一代。

【选自方刚著《两性辞典》九州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