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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角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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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在老家时洗衣洗澡,用不起肥皂香皂,便用山里皂角树结的皂角。皂角呈酱红色,干枯枯的,撕开后现出一丝丝筋络,里面藏着几粒黑黑的籽儿,带着似檀香非檀香、似紫苏非紫苏的说不出来的香气。尤其是在热水中泡着的皂角,那香气格外浓烈。

我家所用的皂角,用不着买,去叔父家摘就是。离垸二里地的叔父家菜园边有棵高大的皂角树,到了八月,壮实的皂角便在秋风中摇曳。这个时候,我便挎着竹篮去叔父家钩皂角了。叔父把磨得雪亮的镰刀绑扎在竹竿上,站在禾塘树下,举杆往树上一钩,便有青青皂角纷纷从树杈间落下来,我只管拣现成的。大我一岁的调皮的堂哥猴子般三蹬两爬就上到了树尖,很快就有一把把皂角和一把把笑声抛下树来,落在我头上、身上。我又惊又喜,左闪右躲,如燕子般兴奋地飞蹿尖叫,童趣在皂角和笑闹声中渲染得浓浓的、香香的,至今难忘。两袋烟工夫,挽一篮满满的皂角回家,母亲立即把表皮皂角摊开来,在秋阳下晒几天。母亲洗衣,丢几个皂角于铁罐里,煮水开几开,将浑黄如乡土原色、泛着碱性的泡沫的皂角水倒进脚盆里,把脏衣浸透,三搓两搓就洗掉了污渍,然后用腰篮挽着,到垸旁河沟青石板上捣一捣,溪水里漂一漂,衣服就洗得干干净净。

皂角洗澡最痛快。一两个皂角抓在手里,缓缓地搓揉几把,搓软皂角壳儿,便有汁儿漉漉渗出。坐在木脚盆里,蘸水用皂角从头擦到脚,丝丝络络的皂角一触皮肤就发痒,格外刺激,擦得皮肤发红,便冲水,洗得全身清清爽爽,舒服极了。我直到十六岁半上了高中后才用上香皂,感觉它比皂角差远了。那次是同学和我在大澡堂洗澡,他们见我还在用出土文物似的皂角洗澡,便把香皂递过来,让我“试试味”。我摸着这滑溜溜、香喷喷的香皂,东涂西抹,觉得怪别扭的,哪里有皂角擦澡那种淋漓尽致的痛?这里我才深深体味到家乡人喊洗澡叫“擦澡”的含义。皂角不仅去污除垢,而且舒筋活血,起按摩作用。然而,环境改造人,做了城里人后,远离老家,皂角是找不到了,而香皂用了几回也就习惯了。这样,自然儿时的皂角便淡出了我的生活。

近年,人们时兴“返璞归真”,皂角洗发露投放市场,销路看好。我也买了一瓶洗头洗澡,然而,终究洗不出儿时用皂角的那种感觉了。儿时采皂角、用皂角那种喜悦、舒畅的心态和老家人节俭度日、向自然索取极少的精神,只有在记忆中回味、眷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