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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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10日，蔡志刚第一次随导演石峰进入新疆布尔根河河狸自然保护区执行河狸纪录片的拍摄任务，心情别提多高兴了，神奇的原野，陌生的河谷，精灵般的河狸，一串串未知早已勾起他的好奇心。

7月的骄阳足以晒透沙海，去往乌伦古河流域的路途热汽蒸腾，扭曲了树木，沙海、戈壁，大家都希望快点到达拍摄点，躲开这可怕的炎炎天气的炙烤。

他们终于到了河狸栖息地，这是一片河谷地带。乌伦古河缓缓地流淌着，河岸时陡时缓，植被就像绿色的彩带铺向远处，间或杂生着茂盛的芦苇，灌木或一些粗细不一的柳树等乔木，郁郁葱葱。黄昏时分，牧民的毡帐冒起袅袅炊烟，牛羊东一口西一口叼着青草闲散地回圈。万鸟投林，啾啾渐寂，星月初升，虫鸣哇声不绝于耳。密草中时不时传来哗哗的响声，那是夜行动物开始出来觅食的信号。河狸就是这样一种典型的夜行动物，它们从水下出来顺着固定的河狸道（河狸采食行走的道）开始啃食树皮，寻吃美味了。

白天大家休息踩点，晚上就要背上拍摄装备开工了。

夜幕下的痛苦

蔡志刚难熬的日子开始了。出发前，蔡志刚跟着前期就来过的导演石峰他们穿戴起来，全身上下穿上较厚实的衣裤，扎紧袖口、脚踝处，的皮肤都要擦上好几遍防蚊油。为了体现人与动物的对等（平视）关系，从最客观的角度记录河狸的活动，石峰决定用平拍的角度拍摄河狸，摄制组全部选用矮脚摄像机支架。队伍来到拍摄点后，选好机位，悄无声息地钻进密草丛中，定好矮脚支架，架上摄像机，往小马扎上一坐人就不敢再动了。他们选定的机位形成三角形，覆盖了河狸整个活动的范围，现在就等河狸出来了。

等待往往持续整个晚上，寂静的夜晚除了虫鸣就是夜风拂过草尖的沙沙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了，这时蚊虫开始叮咬摄制组人员。他们还不敢去拍打蚊子，更不能吸烟去熏，只能用微小的动作驱赶蚊虫，可怕的是他们即使穿着牛仔裤这种较厚的衣物，蚊虫照样能叮透衣裤。“忍，我忍！”蔡志刚暗暗发狠。晨曦时分，东方露出鱼肚白，也是他们收工的时间。回去后每人的胳膊、腿部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小包，奇痒无比。抓挠后血迹斑斑，十分瘆人。每天的叮咬，非但没有麻木他们的神经，更让他们难以忍受。他们想了很多办法，直到托关系弄到几套防蚊服才算缓解了这种糟糕的境况。

叮咬是一种痛苦，寒热相激又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夏天的暑气退后，蔡志刚他们10月又赶到乌伦古河流域下游拍摄河狸筑坝、储食。那时晚上河里已经开始结冰，整晚的拍摄使每个人的双脚都冻麻木了。几天后，大家实在抵不住夜寒，乘白天休息，几个男人跑到镇上的药店里去买暖宫贴，他们实在抵挡不住售货员吃惊眼神，匆匆买了几个便落荒而逃。回去后每人每只脚底各贴一块，可以管12小时不冷。暖宫贴较贵，津费有限，几个男人每天也就节省着用。蔡志刚老婆从网上订购的暖宫贴还便宜些，出差前老婆让他带上几个，可他没有多带，现在他后悔不已。

叮咬、挨冻，队员都能熬过，即使每天跪着拍摄，哪怕关节青肿也不怕，就怕拍不好片子。这次石峰做足了前期工作准备，全部使用高清摄影机拍摄。他以平视角度拍摄河狸的生活，意在表现人类要尊重生命，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主题。然而，石峰还是没有料到这次拍摄过程如此艰难。就是等待河狸出现，都需要很长时间。摄制组有时一个星期甚至十天半月都毫无收获都算是正常的。蔡志刚说，开工十几天了他才拍出两盘带子，已经很好了。要知道他们每人每次出工都要带上3盘带子。

等待的时刻很无聊，队员有时就开玩笑说，狸哥，求求你出来配合一次吧。狸哥也成了队员之间对河狸的别称。

狸哥，求你出来吧

10月上旬，乌伦古河下游已经秋意浓浓，河狸也赶着秋天最后一抹绿色，加快储存食物过冬。这是摄制组第3次回到这里拍摄。经过河狸专家的现场确定了河狸生活的据点，摄制组已经蹲守10多天了。“河狸似乎逗我们玩捉迷藏游戏，”蔡志刚说，“这一点我信，河狸这种小精灵很聪明，就爱跟你玩捉迷藏。有时你苦苦等待一晚上，刚走，说不定河狸就出来活动了。因为第二天我们看到河狸修的水坝有明显的维修痕迹。”

我们常常开玩笑说，狸哥，你就配合一次吧。

转机出现了，拍摄组人员基本摸清了一只河狸的生活习惯，当草丛响起沙沙的响声，我们就知道河狸上岸了，开始去啃树皮了，我们就悄悄地盯着，等着河狸走远了，我们机位开始从后面慢慢移动，突然我的同事提前开灯，河狸受到惊吓转身就钻进水里不出来了。根据经验，河狸最多再出水一次，再往后就没机会了。遇到这种情况让人十分懊恼，可是又没有办法。那几天，几乎都会有一些意外发生，拍摄进度十分缓慢。

“拍这部纪录片，最难的就是灯光问题，河狸是夜行动物，所以片子大多数是在夜晚拍摄，如何使用灯光就显得非常重要。前期拍摄的时候，我们缺乏经验，十几天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所以在后来的一次次的拍摄过程中，我们不断总结经验教训，统一手势，简化开灯步骤。比如用手指画方形指找灯光等。”

每天开工前，导演石峰就分配好任务，灯光谁先亮谁后亮，什么时候打，从左从右都有讲究，总之晚上不能打手机，不能说话，不能吆喝，只能见机行事。大家都希望某一晚上拍到满意的镜头，可是好事多磨，常常是某个成员一个意外就造成功亏一篑，“那时候，无形的压力夺走了我们每个人的耐心，愤怒、焦躁在我们之间漫延，甚至有时摄制组成员之间也会有一些争吵。”蔡志刚说，“每天满怀希望而来，却失望而归，我和同事都身心俱疲，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即使我们穿得很厚也抵挡不住寒冷。我们决定在那里再呆最后一天，再过一天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那天晚上，蔡志刚埋伏在沙地后面拍摄，这次他有一次失误，差点搞砸当晚的工作。当时河狸上岸后，就移动到蔡志刚的前面，蔡志刚有些紧张，他似乎看到导演挥了挥手，以为是打灯，就急忙打开灯光，灯光照在河狸前方，受惊的河狸马上窜回河里，大家都气得不行；根据经验，河狸可能还会再上来一次；大家又静候了3个小时，河狸又出来了，还是顺着以前的道路前进，我们这次学乖了，绝不提前开灯。河狸走过草地，后面机位的灯光还没有打开，突然左侧方的机位提前开灯，河狸受惊就往河里跑，一位同事都惊呆了，下意识地闪身挡在河狸道上围堵河狸，“不要，”我们喊了一声，他急忙躲开，因为河狸情急就会咬人，“扑通”一声，河狸跳到水里跑掉了。当时我们都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难道这一晚就完了吗？石峰一下站了起来，久久没动。

还是再等等看吧，他打了一个手势。我坚信这晚河狸还没有吃饭，它还会出来。30分钟后，河狸果然又钻了出来，它小心翼翼地顺着河狸道往前走出百多米远，石峰打出手势让两人绕了个很大的圈子，慢慢接近沼泽、沙地，然后灯光从河狸后面打开，这时再没有惊走河狸，“这一次我足足录掉了4盘带子。当时真的有一种悲壮的感觉，真的，事后，我都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也许是我们的坚持感动了狸哥，最终配合了我们的拍摄。”蔡志刚说。

河狸的小聪明

令人欣慰的是，拍摄虽艰难，但是精灵般的河狸给了他们不一样的感受：生命传奇、自然伟大，蔡志刚说，这也是支持着他们完成后续拍摄工作的动力。

蔡志刚说：河狸的聪明让我们惊叹。一次，透过草丛，我看着河狸向机子走来，然后停下，抓起一把青草，放在水里涮掉草根上的泥土，才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我为了能最近距离拍摄到河狸的行动，河狸向前一步，我的心就怦然跳动一下，河狸抬头，我的机子也抬起镜头，河狸的视力很差，直到走到摄像机跟前，它才发现这不是一个摆设，而是一个运动的家伙，转身就钻进水里。这些一点一滴常常让我们无比快乐，真的，这是在一种折磨中找到的乐趣，是河狸带给我们的乐趣。

河狸道旁常常有一条窄得多的足迹，这是水老鼠走的道。其实两种动物常常伴生在一起。河狸是筑坝的专家，用它锐利的门牙将树杆啃断，再一根根垂直地土里当作木桩，然后用树杆、石子、淤泥堆成堤坝，它总是孜孜不倦地用树枝、石块和软泥垒成堤坝，以阻挡溪流的去路，小则汇合为池塘，大则可成为面积达数公顷的湖泊。当进入新的栖息地或栖息地水位下降时，河狸会用树枝、泥巴等筑坝蓄水，以保护洞口位于水下，防止天敌侵扰。水老鼠是破坏的专家，因为坝里的水深，鱼儿多，水老鼠就常常窜进坝里捉鱼吃。摄制组曾拍到一个河狸的水坝被水老鼠一夜之间掏出一个大洞来，原来有1.5米的水面，迅速下降到50公分，河狸巢穴的洞口露出水面，它就开始修补水坝。几天下来，它的水坝又修补好了，河狸的勤劳让人叹服。这种生命谁还会说无知呢？拍摄水中河狸的活动很不容易，“有时我们要穿上水衣，将高清潜水摄影机探入水中，坐在水里一动不动几个小时拍摄。水下拍摄困难，河狸的巢穴拍摄困难更多，有时我们把摄像镜头探入河狸的巢穴里，它会坚决保护自己的隐私。一次，镜头刚刚探进巢穴里，河狸就拿稀泥将灯源和镜头糊住，再探一次，又糊一次。”蔡志刚说。

我们的默契

合作了几个月，同事间都很默契了，这点石峰很有感受。那天，在河对岸，石峰给我们打着手势，肢体语言非常丰富，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顿时心领神会，河中有情况。我们两个摄影师端着机子从两边向河边包抄过去，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在草丛中慢慢迂回，就像端着机枪，走向不可预知的目标。河狸正在水中欢快地戏闹，我们静静地端着机子“扫射”着它们，石峰也悄悄地蹲下身来。一轮红日升了起来，第一缕晨光洒向水面，河狸专注地闹着，摄影师专注地拍着，霞光给他们都披上了一层金光，背景是浓重的绿，这一镜头定格在石峰的记忆中。他说，很少能遇到这样的好运气，可惜当时手中没带摄像机，没有抓拍到摄影师与河狸的镜头。他提起这件事情就遗憾不已。

蔡志刚说，只要你细心，就会发现河狸更多的不同之处。比如夏夜拍摄河狸，夜晚的露水很重，这时你就要像猎人一样去判断河狸的行踪。有一次，石峰带着大伙在布满露水的草丛中穿行，一会儿，他手一挥，我们停了下来，他指着河狸道旁的草丛说，如果草丛中还有大颗露珠，说明河狸还没有走过，否则河狸走过，那些大颗露珠都会碰碎，草丛中只有细小的露珠，石峰得意地说，这是猎人的嗅觉。

这何尝不是一种默契呢？也许河狸就不介意人类的旁观，只要你不去干扰它的生活。往开里想，河狸的相互携作不就像同事间的精诚合作吗？这是一种默契。

河狸属群居动物，一家一户，老少同堂，其乐融融。他们筑坝、储食，默契相守，就像人类夫妻间的默契一样，这就是一种牵挂。蔡志刚在微博里写道：走得再远，牵挂你的人永远都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