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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说:“生命就像我们上空无际的苍穹,一样的伟大,一样的深邃。我们只能通过‘个人的存在’的锁眼谛视它;而从这锁眼中我们感觉到的要比看到的更多。”
卡夫卡在他“地洞”般的生活方式的选择中找到了他“个人的存在”的锁眼,而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说,主要的不是活得最好,而是活得最多。因为很难说怎样是活得最好,而所谓“多”即丰富性则成了衡量生活的一种可行性标准。无论是活得精还是活得多,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昆德拉都没有给出答案,他唯一做的是提出问题,即关于存在的探讨。在昆德拉的小说中,“历史本身是被当做存在境况而给予理解和分析的”。正因为如此,他的小说不仅有政治批判,而且具有了超出政治的人生思考的意义。相对于那种仅仅在政治层面上思考和写作的作家而言,立足于人生层面的作家有更耐久的写作生命,因为“政治淡化原本就是他们的一个心灵事实”。他们的使命不是捍卫或某种教义,而是探究存在之谜。教义会过时,而存在之谜的谜底是不可能有朝一日被穷尽的。
在《小说的艺术》中,昆德拉称小说家为“存在的勘探者”,而把小说的使命确定为“通过想象出的人物对存在进行深思”,“揭示存在的不为人知的方面”。昆德拉所说的“存在”,直接引自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尽管这部巨著是在谈论“存在”,却始终不曾给“存在”下一个定义。海德格尔承认:“‘存在’这个概念是不可定义的。”我们只能约略推断,它是一个关涉人和世界的本质的范畴。正因为如此,存在是一个永恒的谜。按照尼采的说法,哲学家和诗人都是“猜谜者”,致力于探究存在之谜。那么,小说的特点何在?在昆德拉看来,小说的使命与哲学、诗并无二致,只是小说拥有更丰富的手段,它具有“非凡的合并能力”,能把哲学和诗包容在自身中,而哲学和诗却不能包容小说。
昆德拉把他小说里的人物称作“实验性的自我”,其实质是对存在的某个方面的疑问。例如,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托马斯大夫提出对存在之轻的疑问,特丽莎提出对灵与肉的疑问。事实上,它们都是作者自己的疑问,推而广之,也是每一个自我对于存在所可能具有的一些根本性困惑,昆德拉为之设计了相应的人物和情境,而小说的展开便是对这些疑问的深入追究。“存在之轻”就是人生缺乏实质,人生的实质太轻飘,所以使人不能承受。在《小说的艺术》中,昆德拉有一个说明:“如果上帝已经走了,人不再是主人,谁是主人呢?地球没有任何主人,在空无中前进。这就是存在的不可承受之轻。”可见其涵义与“上帝死了”命题一脉相承,即指人生根本价值的失落。对于托马斯来说,人生实质的空无尤其表现在人生受偶然性支配,使得一切真正的选择成为不可能,而他所爱上的特丽莎便是绝对偶然性的化身。
以往的现实主义小说总是为人们提供尽可能多的信息,详细介绍人物存在的背景和动机,然后作者隐退自己,让人物自己去表演去行动,这样的人物描写就会显得真实、客观。而在昆德拉的小说世界里,这种理念完全被颠覆。他认为,小说无须做到逼真和客观,小说中的人物不是对活人的模拟,他是想象出来的人,是一个“试验性的自我”,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话来说,就是小说中人物“不像生活中的人,不是女人生出来的,他们诞生于一个情境,一个句子,一个隐喻。简单说来那隐喻包含着一种基本的人类可能性”。这就是“可能性”的范畴,它构成了昆德拉思考笔下人物的情境和人的存在的重要维度。
我们应该相信昆德拉的话:“没有发现过去始终未知的一部分存在的小说是不道德的。”不只是小说,一切精神创作,唯有对人生基本境况作出了新的揭示,才称得上伟大。
昆德拉之所以要重提小说的使命问题,是因为他看到了现代人的深刻的精神危机,这个危机可以用海德格尔的一句名言概括,就是“存在的被遗忘”。存在是如何被遗忘的?昆德拉说:“人处在一个真正的缩减的漩涡中,胡塞尔所讲的‘生活世界’在旋涡中宿命般地黯淡,存在堕入遗忘。”那么,面对这种遗忘,昆德拉又是怎样做的呢?倘若一个小说家清醒地知道世上并无绝对真理,同时他又能抵御内心那种行而上的关切,他该如何向本就存在的绝对真理挺进呢?昆德拉告诉我们,小说的智慧是非独断的智慧,小说对存在的思考是疑问式的、假说式的。我们确实看到,昆德拉在小说中,是一位健谈的人,他谈论一切神圣和非神圣的事物,谈论历史、政治、理想、爱情、性、不朽,借此把一切置于问题的领域。然而,在这种貌似玩世不恭下面,却隐藏着一种根本性的严肃,便是对于人类存在境况的始终一贯的关注。说到底,昆德拉是严肃的,正是基于这种内在的严肃性,他对存在的思考才是异常深刻,甚至令人惊诧的。
应该说,正是面对他称之为“媚俗”的时代精神,昆德拉举起了他的堂吉诃德之剑,用小说对抗世界性的平庸化潮流,唤回对被遗忘的存在的记忆。
昆德拉说:“我在许多不同的方面发展着自己——寻找自己的声音,我自己的风格和我自己。”我乐于相信,昆德拉确实代表着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因为他的高古,以至疏离于我们这个惶惑的时代,正如帕斯献给他的诗歌《在走和留之间》所吟唱的:
在走和留之间,日子摇曳,
沉入透明的爱。
此刻,环形的下午是片海湾
世界在静止中摆动
一切都清晰可见,一切都难以捕捉,
一切都近在眼前,一切都无法触摸。
……
瞬间在弥漫,一动不动,
我留,我走:我是一个停顿。
的确,昆德拉用小说实践着向文学的伟大进军,用思想和灵魂使小说的可能性的地平线延伸得更远,至今还没有看到它的边际,这就给小说家和读者都留下了异常广阔的空间和令人激动的前景。
参考文献:
[1]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2]米兰·昆德拉.被背叛的遗嘱[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3]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M].北京:三联书店,2003.
[4]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