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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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想：国内的桌游市场是大众市场，但桌游产业却是小众产业（桌游开发和发行），大市场没把产业养大，这在情理上挺奇怪。我想说的是，这会是个恶性循环：市场养不活产业，产业也无力维系市场的存在。可实际上，尽管发展缓慢，但市场竟是一直活着，因为有种东西叫盗版，我想可以这样说：桌游人培育了桌游盗版人，桌游盗版人培育了桌游市场，市场反哺了盗版人，最终无人疼爱的桌游人就只能在一边挣扎。

当然，现状远没有这么绝望，但模型就是如此。当我们诅咒盗版时，一般指着那些法外之徒。说法外之徒，是因为他们做着违法的事情，法却无法阻止他们这样做。这些盗版人相中一款游戏时，他们复制包装、说明书、卡片、版图、复制配件、指示物、复制得一模一样，然后充作本尊出售。当然，另有一些业内的良心，他们或许有意使用了更廉价的材质或工艺，使得复制品在品质上明显不足，并通过低价来提醒玩家自己并非正品，于是就没有人会在这场勾当中受到欺骗。对于这些良心，我们更加愤恨，因为他们让我们对玩家感到愤怨，抬起手来又只能无奈放下：玩家是不能指责的，就像对待犯错的父母，无论心里怎么想，嘴上不能不原谅，惹急了父母可以再生一个，我们就只能自生自灭。但是，不论是否良心，作为一个盗版人，毫无疑问应被谴责和鄙视，对桌游这个脆弱的产业下手就更加不可原谅。作为一个创意型的产业，盗版腐蚀和扼杀的是这里最珍贵的血液——原创力量。这种力量最初被理想鼓舞，但对致富的渴望才真正能支持它走下去，盗版或许没有完全熄灭这渴望，但却让它干涸、枯萎，让人疲惫得无力再坚持理想。由于盗版和消费盗版是我们根深蒂固的民族文化，而且又不能指责政府（立法和监管不力），所以桌游人只能自祈多福，咬牙求生。

除了这些法外之徒，还有一些看起来较为体面的人在为桌游产业注入着负能量，这才是我的重点，且称他们作翻版人。翻版人相中一款游戏时，他们复制内核、规则，剩下的所有内容他们声称将原创。最终成品似乎是另外一样东西，但只要一玩就仿佛被看穿皮囊：哦原来是你！国内桌游商A前阵子告B是翻版人，据说将掀起国内游戏版权保护的风暴。就在大家翘首以待的时候，A撤诉了，于是这场大战就没了个结果。在我看来，倘若真的对簿庭上，首先按照中国法律，游戏规则玩法不受保护（国际惯例），描述规则和效果的文字可以以文学作品的形式申请保护，再加上一般都具备的原创平面设计，很难从法律上说谁是翻版人。虽然玩家和业界都心有准绳，但法不能责即合理。翻版（毋宁说是抄袭）是桌游人自身所做出的或蓄意或无奈的选择，折射的是浮躁和扭曲的从业心态，污染的则是整个产业赖以为生的根基：原创力量。

在我看来，盗版像火，无论烧多猛烈，只要春风仍在，一切就能复苏和繁荣；翻版则像毒，让整个生态从内部被侵蚀和腐坏，虽然仍留下挺立的枝干，但却是虚假繁荣，纵有春风吹过，也更可能是将一切吹垮、崩塌，而不是抽出新的枝叶。

我向一位熟谙美国桌游产业状况的前辈求问，盗版在中国美国都犯法，处理结果都是罚款了事，那么美国的盗版人为什么效率低下呢？答：罚款数额大，可能倾家荡产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信用的损失，除非你准备终身以盗版为事业且自给自足不靠银行——简言之：风险更高。

再问前辈，在法律不能保护游戏规则的共同前提下，美国桌游人是如何驱逐翻版人的？答：抄袭被行业操守和玩家素质实实在在地排斥，一旦如此做，不但取悦不了任何人，更反而会失掉玩家和同行的信任，导致无法再取得与同行的合作机会，亦无法取得玩家的倾心——简言之：道德自律。

彼时，B对于A的撤诉表示：“诉讼肯定不是最好的竞争方式，以后大家都可以把精力放到做好产品上去，共同把桌游市场做大。”这话开头像回事，可中间和结尾则无遗：对啊，只要做大就行，至于是不是做脏做臭了，那不重要——业者本身都是如此心态，我们还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