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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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结束回家时下起了雨，没有带伞的我狂奔到车站，冻得牙齿打战。这把年纪，已经丧失了在雨中浪漫的能力。

一辆辆出租车路过身边，刻意放慢车速，鸣着“滴滴”的喇叭等着人们招手。我依旧固执地站在站牌下，迎来一辆辆公交车，然后，又绝望地看着它载着爆满的人们颤颤巍巍地离去。

还是打了一辆车，因为我最终被末班车无情地抛弃。黑色的夜，滂沱的雨，一个加班到深夜的女人。我会问自己这样疲于奔命是为什么，但找不到答案。

“阿嚏!”没人理会我。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我和另一个被称为“司机”的人靠得如此近，但我们都只不过是黑夜里的陌生。可渐渐地，不知何故，我身上竟然暖了起来。正奇怪，司机轻问：“好一点儿吗？”这才意识到，他悄悄打开了暖风。

窗外的雨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车子洒下温暖的光，一路向前。这个季节其实还没有冷到非开暖风的地步，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的衣衫。

我连声谢着，赶忙说“已经好多了。您关了暖风吧。浪费油。”说这话，是因为老早之前的一次遭遇吓着了我――一个司机，夏天37℃的高温里不开空调，说是费油。我咬牙忍着热，如果省下一点儿汽油钱能让他稍有安慰，那么，我愿意高尚一把。他光着膀子，头上顶着一块黑黑的湿毛巾降温，拍着方向盘大骂修路泛起的尘土，抱怨汽油涨价，行业垄断，官员腐败……

而现在这个在雨中载我回家的司机，他却“不怕费油”，悄悄为我开了暖风。在雨里，他车子开得缓慢，水珠旋在车轮上，点缀了速度的优雅。车里飘着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水味，抱着蜜罐的小熊维尼带着忠诚的微笑坐在对面，我与它安静地两两相望。这些，都能够让我把绷紧的肌肉安全地松弛在干净的座位上。我想，这一切并不是为我设置，是为他自己，也为每一个幸运地成为他乘客的人：一个为生存加班至深夜的小职员，一个只谈巴以局势的愤青，一个正要去医院看病的老人，一个刚下火车背着铺盖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打工仔……

红灯的十字路口，他停下车，幽幽地说：“我们慢点儿开。雨天路滑，我们宁可慢一点儿。好吗？”

我使劲“嗯”了一声，神情一定像个傻傻的小孩。

然后，在绿灯亮之前，他伸手从头顶掀开一片小小的液晶屏幕，按下“Play”键。顿时掌声雷动，是2006年葛莱美颁奖晚会的碟片。一个男孩劲爆地边唱边跳，“粉丝”们给了他很多的尖叫。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终于开口问他，在一辆出租车上装这么昂贵的车载DV是否值得。他说：“是值得的，而且超值。有人说‘不是忙着生存，就是赶着去死’，我可不想这样。”

我很想跟这个司机多聊点儿什么，觉得他就像是柏拉图的门徒，一个生活的智者。虽然，他只是开着一辆出租车，为糊口而劳碌。但他与别人不一样，他有将生存艺术化的能力。

到达目的地，我付了钱，我真的想多给他一些。在递给我发票的时候，他嘱咐我上楼梯的时候要当心黑暗。我非常礼貌地跟他说了“再见”，从心里深深敬重这位司机，甚至想认真地给他鞠个躬。

秋天的雨里，我不再感到冷，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次春游。我在拼命追逐一只美丽的大翅膀的蝴蝶，直到追到没有力气，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时，那只蝴蝶却安静地落在我的肩上。然后，我不再管它，只是拨开灌木，边欣赏风景边慢慢地走，奇怪的是，它就一直围绕在我身旁，扇动着漂亮的翅膀。

雨夜出租车――这是上帝忽然眷顾于我的曼妙旅程，让我在这样一个雨夜，第一次能够香甜地睡去，不再为了什么明天的日子，睁着空洞的眼睛与漆黑抗争。

编后

一样开着出租车，却有不一样的心情。是不同的态度决定了不同的心情。在同一种境地里，“好”与“坏”，“快乐”与“忧愁”，都是相对的。当我们不能决定命运的时候，我们多少还可以决定路径，以及用什么心情走完生命的历程。

你是哪一种人呢?是那个顶着油黑的毛巾诅咒世界的人，还是听着音乐温暖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