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中的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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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虽然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风月故事，努力淡化时空，努力去政治化，但偶尔还是会露出现实的马脚。比如写到死人的时候，三言两语简单交代的善后问题，就颇可以让人想一阵子。

书中第一个枉死者，自然是冯渊。案情明晰，也有成法可依，但因为冯家人口稀疏，对头又是薛家，雨村便胡乱判了此案。据说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具体多少，数目不详，也许是签了保密协议吧。反正很多，多到冯家人从此也就无甚话说。

秦可卿虽然死得蹊跷，但死在小蓉大奶奶任上，又深得宠信，风光大葬，娘家人自然无话可说。

随后是两个丫头的死：金钏儿与晴雯。王夫人赏了金钏儿娘五十两银子，外加宝姐姐赞助的两套新衣裳。随后还让玉钏儿每月吃个双份子。晴雯就差多了。她哥嫂见她一咽气便回了进去，希图早些得几两发送例银。王夫人闻知，便命赏了十两烧埋银子。抚恤的厚薄，自然和王夫人的内疚程度相关。宝玉本来也难逃干系，但因为有亲尝莲叶羹、不了情暂撮土为香、杜撰芙蓉诔等行为，千般忏悔，终于赢得家属的谅解和同情。

麻烦一点的是上吊的鲍二家的。他娘家的亲戚要告。贾琏着人去作好作歹，许了二百两发送才罢。生恐有变，又命人去和王子腾说，将番役件作人等叫了几名来，帮着办丧事。那些人见了如此，纵要复辩亦不敢辩，只得忍气吞声罢了。贾琏又给鲍二些银两，允诺“另日再挑个好媳妇给你”。鲍二又有体面，又有银子，便仍然奉承贾琏。这里有脂批：“为天下夫妻一哭。”其实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才是王道。如果鲍二此时不依不饶，非要讨个说法，除了给二爷添麻烦，最终被一脚踢飞，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本来，对于死者，贾府有一套固定的抚恤标准。比如袭人的娘四十两，赵姨娘的兄弟二十两等。上述看来，破例的也不少。其实，死者早已往生天堂，如何善后，可以说跟他们已经没有半点关系。无非是活着的各方之间，金钱、利益、良心、脸面、慰藉等等的博弈与权衡。事出之后，如果真能够有责的，偿清责任；含冤的，冤屈得申――也算是善。善后不善，必结恶果。那些忍气吞声的，一有机会，终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