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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
兄弟,你问我:人。何时才能完美无缺?
请听我回答:
当人渐臻完美之时,会感到自己是浩无边垠的苍穹,是横无际涯的海洋,是盛燃不衰的烈火,是璀璨耀目的光焰,是间或狂作、间或静默的风暴,是时而电闪雷鸣、时而大雨滂沱的乌云,是欢歌笑吟或悲泣哀号的流水,是春来繁花似锦、秋至枝叶凋零的万木,是耸入云霄的山峦,是深邃低沉的峡谷,是有时肥沃丰饶、有时荒芜贫瘠的大地。
当人感到这一切之时,也便到达了通往完美之路的中途。要想达到完美境界,那么,他还应该在内省之时自感是依恋母亲的孩童,是责及后嗣的长者,是彷徨于愿望与爱情之间的青年,是奋战过去、苦挣未来的壮年,是独蹲禅房的隐士,是身陷囹圄的罪犯,是埋头书稿的学者,是不辨昼夜的愚夫,是缩身于信仰鲜花与孤独芒刺之间的修女,是挣扎在软弱獠牙与饥馑利爪之间的娼妓,是饱尝苦涩、逆来顺受的穷汉,是利欲熏心、谦恭下士的富翁,是漫游在晚霞烟雾和黎明曙光之中的诗人。
当人经历并且熟悉了这一切的时候,也便达到了完美境地,与上帝形影不离。
(李唯中/译)
《西游记》写唐僧取经,身历九九八十一难,才抵达西天,得到佛门真经。这无疑可以看做人生修炼之路的一种象征。然而,怎样的灵魂才能称得起到达完美境界?这个问题却似乎很少有人正面回答。纪伯伦知难而上,用他的《完美》一文,作了一则精彩无比而又耐人寻味的回答。
针对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作者分别从两个层次上给以阐释。先是用一系列惊心动魄而又瑰丽多彩的自然现象暗喻人的灵魂为“渐臻完美”所经历过的精神历程。值得注意的是,在一系列排比的句式中,出现了多种在两极之间变化震荡的物象。它意味着人生在向“完美”境界抵近的时候,精神世界的不断扩展和深化。不难设想,如果一个人遍历了大自然一般丰富且复杂、对立而和谐的内在体验,那么。他的精神世界的强大深邃自然是普通人所难以想象和企及的。
除此以外。为了“达到完美境界”。人们还得悉心体察人生的种种境遇,需要尝尽人生所有的欢乐与痛苦、幸运与不幸。在这个层次的阐述中,作者同样强调了各种人生况味的巨大差异。而了解和包容这种种差异。也是到达完美境界的必经之途。
作者所描述的这种“与上帝形影不离”的境界距离现实人生确实是遥远的。但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中国人对于“圣人”境界总是持此“向往”态度的,而纪伯伦在《完美》里表现的正是同样积极的人生哲学。
论工作
于是一个农夫说:请给我们谈工作。他回答说:
你工作为的是要与大地和大地的精神一同前进。因为惰逸使你成为一个时代的生客,一个生命大队中的落伍者,这大队是庄严的,高傲而服从的,向着无穷前进。
在你工作的时候,你是一管笛。从你心中吹出时光的微语,变成音乐。
你们谁肯做一根芦管,在万物合唱的时候,你独痴呆无声呢?
你们常听人说,工作是祸殃,劳力是不幸。
我却对你们说,你们工作的时候,你们完成了大地的深远的梦之一部,他指示你那梦是何时开头,
而在你劳力不息的时候,你确在爱了生命。
从工作里爱了生命,就是通彻了生命最深的秘密。
倘然在你的辛苦里,将有身之苦恼和养身之诅咒,写上你的眉间,则
我将回答你,只有你眉问的汗,能洗去这些字句。
你们也听见人说,生命是黑暗的,在你疲瘁之中,你附和了那疲瘁
的人所说的话。
我说生命的确是黑暗的,除非是有了激励:
一切的激励都是盲目的,除非是有了知识:
一切的知识都是徒然的,除非是有了工作:
一切的工作都是虚空的,除非是有了爱:
当你仁爱地工作的时候,你便与自己、与人类、与上帝联系为一。
怎样才是仁爱地工作呢?
从你的心中抽丝,织成布帛,仿佛你的爱者要来穿此衣裳。
热情地盖造房屋,仿佛你的爱者要住在其中。
温存地播种,喜乐地刈获,仿佛你的爱者要来吃这产物。
这就是用你自己灵魂的气息,来充满你所制造的一切。
要知道一切受福的古人,是在你上头看视着。
我常听见你们仿佛在梦中说:“那在蜡石上表现出他自己灵魂的形象的人,是比耕地的人高贵多了。那捉住虹霓,传神地画在布帛上的人,是比织履的人强多了。”
我却要说:不在梦中,而在正午极清醒的时候,风对大橡树说话的声音,并不比对纤小的草叶所说的更甜柔:
只有那用他的爱心,把风声变成甜柔的歌曲的人,是伟大的。
工作是眼能看见的爱。
倘若你不是欢乐地却厌恶地工作,那还不如撇下工作,坐在大殿的门边,去乞那些欢乐地工作的人的周济。
倘若你无精打采地烤着面包,你烤成的面包是苦的,只能救半个人的饥饿。
你若是怨望地压榨着葡萄酒,你的怨望,在酒里滴下了毒液。
倘若你像天使一般地喁,却不爱唱,你就把人们能听到自日和黑夜的声音的耳朵都塞住了。
(冰心/译)
工作着是美好的,工作着是神圣的。只有工作才能赋予生命意义,才能为人类造福。文中用“先知”亚墨斯达法回答问题的方式,称颂“工作为的是要与大地和大地的精神一同前进”:人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是“一管笛”,能从“心中吹出时光的微语,变成音乐”。
为了充分揭示工作的美好和神圣本质,聪慧的亚墨斯达法以驳论方式展开论辩,那富有激情的说理令人信服。首先批驳“工作是祸殃,劳力是不幸”的说法,继而辨析“生命是黑暗的”的糊涂观念,最后对梦呓似的胡话作了澄清。三个驳论都是针锋相对,语语中的,不仅使错误观点失去了立足之地,而且在更深刻的层次上揭示出工作的美好和神圣。尤其重要的是,三个驳论都紧扣“爱”的真谛逐层展开,突出了“工作”与“爱”密不可分的关系。这就把工作上升到人格和人性完善的哲学高度去认识了。如果人人都能这样认识“工作”的意义,从而像“先知”要求的那样去工作,那么人类这“庄严的,高傲而服从的”生命大队就会“向着无穷前进”,其前途自然是无量的。
本文不仅以论辩性见长,而且语言形象、富有激情。可以说是一篇理、情、象熔铸得十分完美的哲理诗章。
(张俊山/荐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