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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万,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情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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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老爸在临死前嘱咐我,老实过日子,别想女人了。

他这样说,原因无非有两点,一是他吃过女人的亏,被抛弃之后,带着我受了半辈子罪,二是凭我的智商,结婚生子大概也只是痴人说梦。我很笨,初中上了三个轮回,还没毕业。

老爸的话是对的,可是,我还是想要个女人,想得要命。

没有人知道我喜欢南风,钱宝也不知道。

晚上,钱宝的房间里会传出南风的叫声,一开始很低迷,渐渐就高亢起来,把我吵醒。我去储藏室,蜷缩在角落里,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我看到南风穿着白色缀花的衬裙,站在洗漱间里刷牙,很专注,很美。

不晓得钱宝是怎么打听到我的,一个呆子,一套六十平米的房子,肯定会有空余的房间容纳个把房客。房租不是问题,关键是有人陪我说话,我便答应了他。

有一天,我跟钱宝说了很多话,因为他请我喝了酒,他问起这房子的来历,我告诉他,我老爸是个收藏家,他临死前卖掉了一些藏品,买了这房子,让我安身立命。为了证明所言非虚,我拿出家里仅剩的那幅画给他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几根东倒西歪的竹子,几块怪模怪样的石头,可是钱宝的表情却很严肃,他说你看到画上角落里的落款吗?并且教我读那两个字,第一个我认识,是米,第二个,念“芾”。米芾。

卖给我吧,他说,五千块钱,买你一张破画,你赚大发了。

我说,不卖,多少钱都不卖。

第二天,钱宝不见了,“米芾”也不见了。

B

南风来的时候红着眼睛,她说她失业了,无处可去。

钱宝在不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交了半年的房租,却只住了四个月,剩下的两个月,她替他住,但是那幅画是钱宝拿走的,跟她没关系。她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没有道理,这笔账我算不过来,只好不算。

南凤是骑自行车来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就停在楼下,连我这样的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就算再没有出息的小偷,也不会对它产生任何兴趣,可是南风把它当宝,她说风里来雨里去,有了感情,感情你懂吗?我点点头,我懂。

懂了,就必须要把它扛到六楼,安放妥帖。南凤建议放在储藏室,我不干,那里全是我的东西,也只能容纳我的东西。南风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可是你也能把它当成你的,她说。

我要它干什么?

你可以骑着它兜风,带着我。

这是个好主意,她坐在后座上,方向由我掌控,我们可以去郊外看看油菜花,捉两只蝴蝶。我慷慨地打开了锁,把车推了进去,却把南凤挡在身后,她愤愤不平地说,小气鬼!我说,你要是我的人,我就让你进来。

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情,只是南凤不知为何理解错了,她说,天底下的男人,怎么没一个好东西。

C

南凤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不像钱宝那样故作高深,我便懂了她的固执。

那时候我还在初中读第二轮,她就怀了孩子,这个孩子被打掉的同时,她流了很多血,不得已找来了家长,家长又跑到了学校找罪魁祸首,搞得路人皆知却终究一无所获,因为南风自始至终也没说出钱宝的名字。钱宝发过毒誓,只要他能全身而退考上大学,就一定会娶南凤。然而直到今天,钱宝依然无力兑现这个承诺,因为他没有钱。没有钱,那个叫做幸福的东西,他就支付不起。

这个故事还没说完,南凤眼里的悲伤,顺着腮帮子落到了我的手上,可是我依然没有胆量去抚摸她的脸,只能对她说,你放心,我死也要找到钱宝。

其实南风的目的并不是求我去找钱宝,她只是想跟人说说话,这种抓心挠肺的寂寞,没有人比我体会得更深。于是我报了案,对警察说,钱宝是我哥哥,他失踪了,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他。撒谎这回事,傻瓜也能无师自通。

一脸疲倦地回到家,南凤很不好意思,我说,你别这样,我又不是为你,我是为了要回那张画。

在一个绝望的黄昏,南凤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你永远都找不到钱宝呢?

我们的思路很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她是想问我要不回那幅画怎么办,我却回答成,那我就娶你。

南凤回答说,想得倒美,傻瓜。

其实我很介意别人称呼我为傻瓜,因为一个人的自尊并不和他的智商成正比。很长时间,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就因为我害怕听到那个称谓。这多可怕,一个简单的名词,就能将我戳穿,定性,无处遁形。

那天晚上,我再度把自己锁进了储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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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是夜里起来向我道歉的,她在门外叫了好久,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我就是喜欢呆在这里。南凤的声音近似于乞求,她刚做了个梦,梦见钱宝被人砍断了腿,爬出一道殷红的血辙,断掉的腿骨,白生生地杵在淋漓的肉外面……

我开了门,不怕不怕,睡不着,我带你去兜风。

给自行车打足了气,从六楼扛到楼下,然后载着她,在夜风中漫无目的地行驶。驶到下坡路,我没有刹车,让遽然下落的地势带我们向惯性所能抵达的最大边界疾驰,风突然就大了起来,在耳边怒吼,夹杂着她的尖叫,震荡着我的耳膜,飞一般的感觉。

她抱紧了我,温暖的胸部贴在我的背上。

于是我什么都忘了,忘了看前面的那棵树,也忘了捏车闸。

我们真的飞了起来。

我用身体垫住了她,她的头狠狠地撞在我的肋骨上,撕心裂肺的快乐,拥抱之间,南凤的体温像厚厚的苔藓,在我的身上胡乱蔓延。我热了,滚烫而急促的鼻息扑在了她的脸上,还有一滴一滴的血花,在她的唇边绽放。

南凤的身体是一个谜语,我解不开,但她光滑的肌肤是通俗明白的,只须一些引导,我便彻底读懂了她。

我在激动中语无伦次,我要娶你,真的,我有钱,我爱你。

她呢喃,带我走,带我走得远远的。

我说,不行,走得太远,我会迷路。

我唯一能带南凤去的地方,是我的储藏室,那里装满了我的记忆,老爸给我买的玩具,卡通光碟,还有,他留给我的二十万块钱现金。

E

我老爸在临死前叹着气说,要记住,没有那笔钱,你会死得很惨。

我承认,我喜欢数钱,就好像数自己的生命,一张一张,一天一天。那些钱让我笃信,在苍茫人海中的某一个角落里,我还能这样与世无争地活下去。

但南风让我明白,这样的人生,竟是如此可耻。

她拿走了我的钱,我一点也不怪她。我只担心,有了钱,她能不能找到钱宝。

警察叔叔打电话给我,说你哥哥找到了,地址是县医院住院部19病房6号床。

于是我去找钱宝,我想要回我的画,并且告诉他,他可以娶南风了。

然而,那不是我记忆中的钱宝,至少,他不应该这么短。属于小腿的那部分没了,头发如枯萎的草,遮住了怨毒的眼睛,他在盯着我,仿佛在虚弱中预支最后一丝体力,用来表达最后的,却又极其晦涩的控诉。

一个声音在我后面说,你到底还是找来了。

回过头,南凤端着脸盆,正在看我。

钱宝的腿,是被人活活打断的,他偷走了那幅画,迫不及待地出售,对方预付了他两万块的定金,然后去验别真伪,敲定那只是一幅赝品之后,定金已被钱宝花得一分不剩。一万块钱,一条腿。他遇到的是一伙越境走私古董文物的狠角色。

要住院,要疗伤,要花钱。钱宝告诉南凤,去那个傻子家,想办法进入他的储藏室,他整天鬼鬼祟祟躲在里面,一定藏了很多值钱的东西。

我往外走,一直走,走出了住院部大楼,走过了花市,走到古玩市场的时候,一个满嘴黄牙的贩子,神秘兮兮地拦住了我,他说,先生,要买画吗?米芾的真迹。

看到那张画时,我笑了。我说,我买。

他说,五千块钱,你赚大发了。

我摇摇头,他说,三千,两千,一千……好吧,三百,再不能少了。

我哭了,我还是买不起。

F

南风再度来到的时候,我正在擦拭那辆属于我和她的自行车。

南凤把那张画买了下来,五十块钱。那个贩子只想逮个冤大头,可是如果没有利欲熏心,谁会被一张薄薄的绢纸蒙蔽眼睛?所以钱宝是报应,怪不了别人,她说。

南风是来要回自行车的,她要给钱宝送饭,徒步行走,很累很麻烦。

她还说,如果你带我走,而不是去储藏室,那该多好。可是我看到了那二十万,正好可以给钱宝换一双义肢,我就知道,我走不掉了。

我们的手在自行车的把手上僵持了好久,可到底,还是她赢了。她带走了她的一切,而我和两个月之前一样,安静地坐在天光下,看着楼下的人群,在那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里,杂乱无章地流动。

我看到南风越来越远,离她憧憬中的幸福,也越来越远。

我想她听不到我的声音,可是我还是喊了一句,南凤,我爱你。

她也看不到我飞翔的姿势。空气以成倍增长的加速度冲进我的胸腔,撕心裂肺的快乐。

我要去跟我老爸说,原来有过一个女人的感觉,那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