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爱而生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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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三岛由纪夫《爱的饥渴》中通过一个名叫悦子的女性的视角描写并赞美他心目中理想的男性形象，然而，在对男色美的赞扬的同时，三岛更是通过女主人公悦子心理活动展现了他对人性深层次的的剖析和思考，以悦子对三郎的爱直至毁灭，反映人性深层次真实的渴望，这是一种对爱的渴望，也是对自身存在价值被证实的渴望。

【关键词】《爱的饥渴》；爱；毁灭；人性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278(2012)04-165-02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本质不是笛卡尔所说的我思，而是我欲。三岛由纪夫的《爱的饥渴》中，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弗洛伊德的这一定律。小说的题目是《爱的饥渴》，文本中也是把悦子“爱”的历程作为线索结构全篇，并且悦子的形象与美狄亚在某种程度上也有相似之处。小说中有大段的内心独白，让读者能层层深入人物内心，窥视人性中鲜为人知的一面。文中反复出现的是爱、嫉妒、痛苦的字眼，最终悦子也是因为爱、嫉妒、痛苦毁灭了心目中的男性——三郎，这种结局，粗读起来令人触目惊心，然而追寻悦子爱的历程，可以理解这种毁灭是在预料之中的，产生这种毁灭的原因首先是爱的欲望。

悦子的爱是一种压抑式的爱，她的爱经历了三段时期。可是这三段感情都没有给她带来真正的幸福。与丈夫良辅结合，名义上虽然是夫妻，但丈夫的外遇、对她漠视冷淡的态度，都使她默默忍受不被爱的痛苦，忍受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在这段感情生活中，她几乎扭曲了自己的人格，觉得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更适合她的嗜好，甚至不希望丈夫的病好转，这样自己才能永久占有他。和公公弥吉的背负了道德和旁人流言蜚语的重负。而对三郎的单恋则是使她坠入最痛苦的深渊的根源。这三种感情，几乎涵盖了两性之间所有的感情。婚外恋、、长幼恋、单相思，也许是三岛无意间的安排，让两性间的爱在一篇小说里尽情地展现，然而这种爱，在三岛的笔下显得非常阴暗、压抑、窒息。

悦子对爱有一种强烈的渴望，这是幼年的经验造成的。悦子幼年丧母，和父亲相依为命，但是青年时候父亲也去世了。这种缺乏足够亲人之爱尤其是母爱的体验，使她对爱格外渴望。弗洛姆认为，母爱是非常重要的，“所有的儿童和成人都渴望母爱”①，母爱在人类生存中的重要角色是无可取代的，然而悦子在童年时期就失去了这种体验，所以她渴望被爱的程度比任何人强烈。在她内心深处产生了害怕被遗弃的焦虑感，并且这种焦虑伴随她之后的婚恋生活。正是这种焦虑，使她对任何有可能不被他人爱的举动表现出强烈的嫉妒，比如烧毁丈夫情人的照片、偷看三郎、美代的日记等等。如果说她仅仅是因为缺乏而导致一系列具有神经质的言行举止的话，那么公公弥吉对她的则可以消除或者缓解自己对的渴望，但事实没有那么简单。三岛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能深入人物内心，对人物最深层次的精神状态进行剖析。事实上，弥吉对她的丝毫没有消除她对三郎的爱。弗洛姆说：“渴望融为一体，而且它不仅是生理的欲望，也是对于痛苦紧张的缓和。可以被爱情所激发，然而也可以被孤独的焦虑、征服或屈从的愿望、虚荣心、伤害甚至破坏的欲望所激发。”②毫无疑问，悦子对弥吉的绝对不是爱情，在与弥吉的关系中，她不主动，但是也不会反抗，这是她渴望被爱的一种自然本能的反应。其实她对弥吉枯老的身躯某种程度上是厌恶的，她的不排斥一方面是自己生理上的欲望，另一方面也是在某种程度上对自己所付出的爱没有得到回报产生嫉妒心理的一种释放甚至是报复。就像她故意烫伤烧伤自己的手指一样，或许是这种在肉体上对自己折磨的痛苦才能够让她感受到自己真实存在的意义。

在遭受对三郎单恋所带来的精神折磨造成了悦子的精神病态发展，包括最后悦子果断干脆地杀死三郎，仅用“他折磨我”作为杀人的原因。因为他折磨自己所以要把他杀了，这样折磨的根源消失了，痛苦解脱了，幸福就来了，这是悦子一贯执行的准则，也是长期压抑的爱造成必然的后果。尽管在此之前，三郎已经对悦子表白自己心里爱的是悦子，并且想和悦子欢好。得到了自己内心一直盼望的答案和结果后，悦子还是义无反顾地杀死三郎，这种举动不是偶然发生的。弗洛姆认为：“祈求与他人融为一体，这是人身上最有力的冲动，最深沉的激情。……我不能不追求爱，否则疯狂会吞噬我，毁灭——自我毁灭或毁灭他人——将扼杀我。”③根据弗洛姆的观点，在得到内心渴望的爱之后，悦子毁灭了三郎是在预料之中的，也是必然的。如果她不毁灭三郎势必要自我毁灭，因为她的追求已经在实际中得到了，为了继续维持观念中永恒的爱，她必须杀死三郎，否则她就永远失去了可以追求的爱。

弗洛伊德曾经把构成人生种种冲突的基础本能的二元对立，归结为生或者说是与死的二元对立。这就是说，生存和死亡之间的矛盾是人生种种冲突的根源，人类存在的本质原因是爱，所以，对爱的追求就是对生命意义的追求。在《爱的饥渴》中，悦子不停地追求自己渴望的爱，然而却得不到相应的答案。在发现丈夫外遇时，她也曾想过通过自杀来了结自己的生命，爱不能满足，就毁灭自己。可是丈夫意外的得病，让她反而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因为她终于体会到自己被需要的感觉，体会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所以她对丈夫狂热地看护，以表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三岛在描述医院里有一段写道：“在这里，生命仅仅是为了获得承认而存在的，因此不存在烦人的欲望。在这里，幸福主宰一切。也就是说，幸福这种最容易腐败的食物，是处在完全不能吃的腐败状态的……悦子在这种恶臭和死亡中贪婪地生活着。”④没有欲望，只有与死亡作斗争的行动，只有承认生命的存在才是悦子“贪婪地生活着”的理由。因此，悦子的这些令护士瞠目结舌的狂热的看护不是一般意义上对丈夫爱的反应，而是证明自己的存在的反应。

“生存或者死亡”，是很多作家津津乐道的哲学命题。歌德《浮士德》中的浮士德在最终发现美并呼唤出“停留一下”的时候，他的死亡就来临了。可见，在歌德眼中，永恒的美也是要通过死来成全的。死亡不是毁灭一切，而是让美好的事物永生。悦子就是这样一种人。为了达到目的，她不断地同命运抗争，企图摆脱命运的牢笼，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杀死别人或者自杀。可以更进一步说，她的目的已经不是简单地追求三郎的爱，而是证明自己生存的意义和价值。三岛在谈到自己创作的这部小说主题时，说道：“女主人公的特征是，对她来说最不幸的预想简直是不可能的（由于没有想象力，完全缺乏对他的同情），但她梦想着能够获得更大的幸福。这种梦想折磨着她。她相信那样的事就是妨碍幸福，就是否定现在。为了肯定现在，就要杀死三郎。杀死三郎的理由仅仅是由于自己不愿成为自己以外的人。”⑤肯定自我、肯定现在、肯定自己生存的意义，毁灭了她理想中的爱的物质形式，即三郎的肉体，而永生的是存在自己意识里的对幸福及存在价值的无尽的探寻。

《爱的饥渴》是一部刻画的小说，反映了人性深层次真实的渴望，这是对爱的渴望，也是对自身存在价值被证实的渴望。人性是复杂的。三岛善于观察剖析人性的复杂面，向读者展示人类自身的优点和弱点，人们内心深处对爱的态度、对爱的追求，甚至因爱而生的毁灭，都是人性自身最真实的存在的体现。“认识你自己”，这句刻在阿波罗神殿的箴言，表达了人们认识自己与他人的期望，三岛的《爱的饥渴》，为人们认识人类自身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本。

参考文献：

①②③[美]弗洛姆.弗洛姆文集[M].冯川等译.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365,374,348.

④⑤[日]三岛由纪夫.爱的饥渴[M].唐月梅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42):119-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