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新解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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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丁一举成名，流芳千古，皆因宰牛宰得好。这个刽子手，曾经杀牛如麻，一把刀取了数千条牛命。如今，屠夫庖丁忽然与时俱进，回头是岸，再也不做杀牛的营生了，立志洗心革面。庖丁不解牛，没专业了，还能混得下去吗？

一日，在一家高档酒巴里，庖丁邂逅文惠君。文惠君见新时代的庖丁，拎牛皮包，穿贼亮的牛皮鞋，系牛皮裤带，披牛皮大衣，红光满面，踌躇满志，看样子小日子过得蛮滋润。文惠君遂好奇地问起庖丁近况。庖丁一直想报答文惠君的知遇之恩，今日君臣复得相见，也不避讳，再次将自己这些年的心得体会和盘托出。幽暗的灯光下，庖丁侃侃而谈，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奇哉，壮哉！

“臣尝为大王解牛，蒙大王赏识，赞小臣‘善哉！技盖至此乎’。小臣一直铭记在心。臣如今不再杀牛了，但臣将杀牛的经验，融会贯通，发扬光大，开了公司，办了实体，发了大财。臣还独创了一门举世无双的学问，自成一体，一言以蔽之，曰钻空子也。臣解牛之时，能够游刃有余；臣如今钻空子，更是见缝插针，针针见血，见血封喉啊。

“还是那句话，‘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杀牛需要技艺，钻空子更是一门学问。臣初入这条道时，所见都像一条整牛一样，铁板一块，插不上手，使不上劲，下不了刀。三年之后，臣所见再也不是铁板一块了，就像看到了牛的内部肌理筋骨一样，臣眼中所见，到处都是空缝。再严格的制度，总有它的缝隙；再严密的政策，总有它的漏洞；再严谨的法律，总有它的空子。这些，都是臣努力钻研的地方。即使制度没有缝隙，政策没有漏洞，法律没有空白，臣亦有办法，那些执行者，就是最大的空子，就是一条牛身上最大的软肋啊。为什么很多制度形同虚设，很多政策执行过程中走了样，很多法律失去了公正，盖执行者为谋得一己之利，而没有不折不扣地执行啊。从这儿下刀，刀刀见缝；从这儿入手，手手得逞。

“钻空子，也是含金量很高的技术活。依乎天然的缝隙，迎合少数人贪婪的私欲，牟取自己最大的利益；为了钻好空子，必须妄国法，昧良心，厚脸皮；走曲线之道，行迂回之术，达包抄之效；或钻，或拱，或爬。这都是钻空子者基本的素质。

“一般的屠夫，一年就要换刀，臣一把刀用了十九年，依然刀刃不卷，为什么？‘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今天钻空子者，亦多也，可是很多人钻来钻去，最后钻进了监狱，遭牢狱之灾。这是空子没有钻好，碰到了牛身上的大，遇到了世上的红脸包公，触犯了刚硬的法律。臣钻空子，审时度势，非天时地利人和，不乱钻也。遇到风声一紧，臣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暂时偃旗息鼓，做一回缩头乌龟，待到风声过后，臣再从老巢里钻出来。是故，臣钻了这么多年空子，拉了那么多人下水，损害了国家和那么多无辜者的利益，自己捞到了这么多好处，还能游刃有余，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啊。”

庖丁兴之所致，将自己这些年钻空子的心得体会悉数抖出，听得文惠君和随行目瞪口呆。言必，意犹未尽的庖丁拿起桌上的一杯酒，提杯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一仰脖子，咕咚而尽，豪情万丈也。

文惠君站起来，曰：“善哉，吾尝闻庖丁解牛之言，得养生焉。今闻当代庖丁钻空子之言，知律制不严，漏洞不堵，祸害不除，国不能稳，民不能安焉。左右，拿下庖丁！”

【原载2008年9月3日《合肥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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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钻/刘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