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音乐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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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大懂音乐的，但想起来许多往事、许多感受都是因为音乐而清晰如昨，而深刻如斯。

刚参加工作那会，每月工资才三十几元，可一年下来竟还积攒了近百元，我没有拿它去孝敬父母，而是买了一台放音机。还记得那玩意儿的样子，黑色的，平卧式，很丑陋，尤其是那排按键，像是被虫蛀蚀坏了的牙齿。学校周末放假，平日里喧闹的学校顿时冷寂下来，我打开放音机，把音量开到最大，关上房门，让张行悔恨的声音和费翔深情的呼唤塞满整个房间，让自己浸泡在这些声音里，浸得时间越长，寂寞的艾草就越是疯长，空洞的校园在这些声音里更显得落寞。于是，真的很忧伤一样，落泪了――少年的泪总是那么真实而廉价。于是，我跟着吼，跟着悔恨，跟着呼唤，倒真的像是进了监狱，真的成为了一朵飘荡的云一样。这台丑陋的放音机，就这样陪着我度过了一段充满忧伤的快乐时光。

说到唱歌，我不是缺乏自信，而是根本就没有自信。最多也就是躲在房间里，自己做自己的听众，这倒也无畏。我一直是羞于在人群里歌唱的，直至后来结婚生子。孩子大了，他与他妈妈总是无情地打击我的信心：“不要糟蹋了一首又一首好歌了。”就这样，那些我钟情的好歌总是只能记住它大致的曲，而记不住它的词。只有少数情况例外，有些词我记了二十多年也没有忘记。

前些年，大街小巷都在唱着周杰伦的歌。说实话，他的歌我是不喜欢的，说白式的且含混不清的吐字让我摸不着道儿。这也许有着时代隔阂的因素，但感染力的缺乏应当是不可否认的。可是有一天，依然是在街头，听到了一首歌，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听得出是周杰伦唱的却感觉很特别。一打听，叫《台》，买来光盘，听后感觉很好，待见过歌词，更让我爱不释手。我认为，这首歌的歌词堪称经典之作，其古色古香颇具后主李煜之风范，难得阿伦用他的声音解读得千娇百媚，缠绵迂回。

一首歌让我改变了对一个人的看法。我很庆幸，自己年将不惑，还是能和这个时代合拍，还能够以一种开放的心态去接受一些新的事物。

我始终觉得，音乐是和生活、情感相关联的。没有音乐的世界，没有诗歌的世界，是一个没有激情、没有想象力的世界。离开了梦想，总是置身于现实的尘埃之中，生活还有什么色彩？

早些年看电影《泰坦尼克号》，对这部电影我还是颇有微辞的。像那样的爱情故事，并不觉得新鲜，我觉得它只不过是利用了人类的大灾难来迎合大众猎奇的心理，从而来赢得一些票房。但是，让我内心悸动的是它的音乐，在暗蓝色的海面上，在包括杰克在内的成百上千的人魂归大海时，那缓缓响起的音乐像是从遥远的天国传来。音乐里的那种悲悯情愫，安魂曲一般地震憾着人类固有的善良之心。对于我来说，这部电影的感染力大半来自于它的音乐，在许多时候，它的音乐都会无缘由地在我的耳边回旋，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脆弱的生命是多么需要呵护，人类是多么需要上帝的庇护。

在我刚接触贝多芬的交响乐和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时，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偏爱上了克莱德曼。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太强悍了，强悍的狼豹是不会怜惜一只温顺的绵羊，而温顺的绵羊以及柔弱的小草都是需要给予怜惜的。

偏爱克莱德曼是因为他的成名作《秋日私语》。这个有着浅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迷人的微笑的英俊法国男子，以他女人般优雅颀长的手指，让我开始幻想着莱茵河边的橡树。在浪漫之都，情人在耳边喃喃私语，轻柔的情话，缠绵的情愫，让人体味着爱情的美好和阳光懒洋洋的惬意。和克莱德曼的代表作《致爱丽斯》一样，优雅而浪漫，像梦境一样让人沉醉其中不愿出来。那种清泉一般的乐音，在生命的渠道里叮咚流淌，给生命以圆润，永无干涸之虞。

在我三十五岁那一年，我的生命意识被彻底唤醒，不过还是与音乐有关。

那是春天的一个黄昏，我一个人在林荫道上散步。夕阳在碧绿的树叶上跳跃，很安静，丝丝的微风也是很慵懒的。突然我听到了这首钢琴曲，说不上是从哪里传来的，也许从不远处学校里的某个窗口吧，因为声音很清晰，像是缕缕轻烟袅袅而来。我没听过，却感觉似曾相识。其结构单纯，采用主题与变奏的曲式结构，降E大调，行板。波浪式的旋律线和上下行的音型，八个小节的主题重复一遍后开始了三次变奏，浅显淳朴却亲切感人，虽略带伤感，却又异常柔美。等到我醒悟过来要去找寻窗口的主人时，音乐却停止了。

这是一首什么曲子？我对钢琴曲目所知甚少，听一遍就能复述根本就不可能，但我一定要找到它，也坚信一定能找到它。我在网上找了一千几百首钢琴曲，一个一个地试听，最终找到了，它叫《少女的祈祷》。后来听人说，这是一首经典的钢琴曲，许多学钢琴的人都练习过此曲。此后，我一遍一遍地听，一次又一次地感知曲中祈祷的少女形象。在蓝天白云下，在青青草原上，一位着一袭白裙的波兰少女，双手合十，虔诚地向上帝祈祷。委婉的旋律昭示着少女发自内心深处的真诚，仿佛是少女对美好幻想的期盼，逼真地表现了一个纯洁少女的美好心愿。《少女的祈祷》让我感到美好的地方更在于，一个女子，一个有着的女子，她不仅仅是美，而且高尚。她有别于世俗烟火中的女子，她更善良，她更洁净，她更纯朴。

尤其让我震撼的是在得知此曲的作者之后。波兰女钢琴家巴达捷芙斯卡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创作了《少女的祈祷》，而十九世纪的波兰，当然留不住这样一位音乐天才。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怎能经得住时代风雨的摧折？上帝怜其才智，带她早早回到天国。

能够聆听《少女的祈祷》，能够结识巴达捷芙斯卡，是我生命旅途中一次美丽的邂逅。正因为只是邂逅，才会如此美丽。戴望舒在雨巷中与丁香肯定是偶遇，没有预约，不然就不会在诗人的心海中泛起涟漪。

我很庆幸，我的生命并没有枯萎，音乐带给我心灵的感动，让我生命的树叶依然鲜活润泽。生命就是一条河，音乐的泉流将会使这条河更加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