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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豆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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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发展变化剧烈的时代里,“吃”的确是一个最可见可闻的指标,做这期“家庭晚餐”的选题,几乎每个采访对象都有关于“吃”的心酸史,那是逃不过的大时代,尽管在今天,他们似乎都能侃侃而谈。出生在上世纪80年代,我倒没有挨饿的记忆,但20年前,有一次跟着家人被请去吃饭,我完全不记得吃的什么了,但记得餐厅是金碧辉煌的,结账花了人民币2000多,得我爸妈好几个月工资,被震撼到了。请客的人被称作时代的先行者,也不知道那是第几桶金了。

也有记忆很完整的故事,而且是亲身经历,不是道听途说。90年代时,从我居住的县城到重庆市区有两个选择,一是坐汽车,解放前修的碎石公路,翻山越岭,一是坐轮船,慢慢悠悠,一天一夜。轮船几乎是所有人出门的选择,只有买不到船票的人才会考虑颠簸的公路。

轮船有三层,每到饭点,食堂会拉响电铃,乘客领取搪瓷碗,排队打饭。不过,每一个在90年代坐过这班船的乘客,一定不会忘了一种叫做羊角豆腐干的零食,如果说,某一天羊角豆腐干真的风靡了世界,成为居家旅行馈赠访友必备之佳品,那么,在那个叫做羊角镇的中心广场上,应该为一位老太太立座纪念碑,碑身上铭刻着这样一个20世纪90年代的传奇故事。

“××,武隆县羊角镇人氏,秉承传统技艺,做得一手风味独特的五香麻辣卤制豆腐干;90年代初期,××以老妪之身敢戏改革开放之大潮,以小小竹篮盛自家秘制之豆腐干,脚着纳底布鞋踏上南来北往船只,以一己之力开启了羊角豆腐干走向全球的事业。”

羊角镇是轮船中途停靠的一个码头,每次都会上来一位老太太,她买的短途票,下一个码头下船,换乘对开的轮船回到羊角。这个老太太太有名了,因为那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船上做小买卖的第一兼唯一人,小孩会忍不住买一块她的豆腐干尝尝,真好吃,于是家长也尝尝,味是不错,带点回去吧,久而久之,常往返这条航路上游和下游的旅客都知道这样一位老太太,都会买点带走这绝对独家的口味。

老太太与这艘轮船太熟悉了,每个小朋友都会期待着从她的竹篮里买来那一块油亮油亮滋味无比的豆腐干,直到某一次坐船,没有见到老太太,再一次,还是没有见到。她再也未出现过,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也没有人和她说过多少话,尽管大家都很熟了;没有人多去想老太太为什么消失了,只是船只停靠在羊角镇的码头时,会有人嘟哝一句,“以前不是有个卖豆腐干的吗?”但船离码头,也就没人记得这回事了。

若干年后,一条新修的公路替代了解放前那条碎石路。这条新修的公路一直沿着河谷蜿蜒,但它显然比轮船快捷,很快就替代了水路。公路依然会通过那个叫做羊角的小镇子,人们又看到了羊角豆腐干的招牌,路过的司机和旅客将味蕾上余留的味道回忆起来。慢慢地,这个镇子立满了羊角豆腐干的招牌,这里也成为长途公路上重要的休息站,大家都会停下来买几袋豆腐干,车上吃吃解闷或者回家佐着稀饭,小小的豆腐干居然成为了当地的支柱产业。

当羊角的镇民开始把他们的招牌置换成灯箱时,高速公路通车,从我的县城到重庆市区只要2个多小时,呼啸而过,没有人再为羊角镇停下来。

再后来,我居然在北京的超市里看见羊角豆腐干,翻到包装的背面,地点的确是重庆市武隆县羊角镇,谁知道它曾经是羊角镇上的哪一块招牌呢?但它的老板应该记得那个轮船上的老太太吧,迎来送往万千旅客,挎着小小竹篮创造了这个神话。至少我大概还记得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