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你的肩膀下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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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做家务，不喜欢做饭，我从小就下定决心绝不做一个围着锅台转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他常常在觉得委屈的时候，这样诧异地问我。

当初不是你要娶我的吗？难道女人嫁给男人就是要为他收拾屋子打理他的生活琐事吗？我总是这样反问道。

他哼哼了几声，憋出句问话，难道你不爱我吗？

……

爱。我当然爱他，他是我的丈夫，法律上与我最亲近的人，婚礼上大家祝福要与我同甘共苦相伴一生的另一半。但我有多爱他呢？我也曾一遍遍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是：爱，浅浅的爱。我怎么可能和他爱得很深很深呢？

我们都不是对方的初恋，也不是彼此的第一次。那时他刚从一场刻骨铭心的失恋中走出来。那时我厌倦了单身生活，孤单和寂寞开始来找我做朋友。他恰到好处地趁人之危，常给我电话，约我出去吃饭，周末看电影，陪我逛街，渐渐牵引我步入俗世的婚恋程序，30岁那年，我嫁给了他。

出嫁前夜，我泪湿枕巾，在寂静的夜里。少女时期起，我就渴望一场浪漫而轰轰烈烈的爱情，我深爱的男人应该是英俊冷酷铁血硬汉一类的男子，比如高仓健，比如武侠书上为了兄弟义气能把剑刺向心的大侠客。年岁渐长，经历过几段感情，好几位我曾喜欢的男子狠着心肠留下背影离我而去，我空留满心的疲惫和伤痕。严酷的事实清晰地摆在我面前，在这雄性日益退化的年代，碰上真正男子汉的机率基本上是万分之零。说实话，我是看在他慈眉善目，周围姐妹都说他人好的份上才同意嫁给他的，否则，凭他这个1米7的身高，只是普通职员的家伙能娶我――曾经心比天高的校花？

婚后，我与他约定了章法：虽然领了一张证书，大张旗鼓名正言顺地成为同一屋檐下的人，但我们要铲除婚姻笼罩在各自身上的羁绊和枷锁――不要影响各自的生活习惯：他不过问我的生活方式，我也不会约束他的自由。如果哪一天有人发现不喜欢对方了，觉着不快活了，可以选择离开，好合好散是现代男女的基本素质嘛。

他面无表情，却同意了。

我觉得这样很舒服，和婚前没什么太大变化――我泡吧到天亮他都不会有脾气，我到新世纪百货花两千元买一件衣服他问都没问一声；他与谁去喝酒，工作开不开心，我也一概不管；新婚不久，当他把当月的工资卡和存折交给我，我惊讶地说我自己又不是赚不到钱，不要你的；晚上，亲热过后，他一脸清纯地向我坦白起他以前的情史，我连忙打住了他：别，别，不必告诉我你的过去，谁没有一点过去呢？也不用把你每天的行踪告诉我，谁没有一点隐私和秘密呢？

世界上一定有许多夫妻像我们一样，牵着不是这一生最深爱的人的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内心充满缺憾地过着人生。

一位年长的女友不同意我的话，她劝我，你不给他机会，怎么知道他不是深爱你？你不深爱他？她还说生活不是演电影，劝我不要再迷恋铁血硬汉――他们是平凡女人最不该碰的，他们离开女人头也不回，他们像飓风，会把你的骨架都折腾得七零八落，魂魄都失了大半。而那种敦厚宽容的男人，就似空气和阳光，似乎平常，却让你舒爽温暖，是你生命的养料，使你枝叶茂盛，郁郁葱葱，永葆生机和活力。

我没在意她的话。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要离开我――他那天只是淡淡地对我说，他想换一种生活。

我说好吧，你去吧，分道扬镳，我们各过各的好日子，就这样决定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开始急转直下，开始拼命地想起他的好来。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媳妇，一年到头，难得陪他回郊县的老家看看他的父母，偶尔春节回去，也是他准备了给父母和亲戚的礼物，声称是我的心意。而对我的双亲，他逢年过节都要去看望或电话问候，不能亲手送上酒和中老年保健品，他也会买了寄给他们。

我的生日他都会精心准备了巧克力和鲜花，而他的生日呢，一次次在我的健忘中无声无息地溜走。工作上不顺心了，我会朝他发脾气，而他在公司遇上了麻烦，宁愿选择半夜坐在沙发上发呆，闷想，也不会对我说半句粗暴和牢骚的话。

他是第一个肯为我出手的人。那时我还没成为他的女朋友，参加朋友聚会时，一位北方男人喝高了，说了几句拿我开玩笑的不荤不素的话，他唰地站起，径直上去给了那北方人一拳，虽然最后他被对方打倒在地，流了鼻血。

婚后不久，我到江北的酒吧与高中同学聚会，闹晚了，赶不上末班车了，他担心我打车不安全，就在风雪中步行八里地，跨过了长江大桥，来接我。一路上他打了五个电话，要我就在路边的酒店大堂里待着等，一边吃点暖和的东西一边等他。凌晨五点的时候，他一身风雪地出现在我面前，什么话也没说，为我披上大衣，还帮我围上出门时忘了带上的披肩。

太多太多了，一言难尽。我没想到自己会记得他那么多好处。

他大度地说，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我无动于衷，问他：她是谁？比我漂亮吗？他说根本没有她，他只是觉得找不到家的感觉，仅此而已。

他终于搬出去了。我找到女友，抱着她泪如雨下，哭得死去活来，气断声咽，我说我没想到分手会这么痛苦。女友安慰我说天下男人和癞蛤蟆一样多，走了一个，你再去找第二个，也许会有更优秀的在后面等你。

于是我就去找，去找更好的男人。人生短暂，如果一辈子只爱了一个男人，到生命结束的时候，是不是很后悔很吃亏？

但是心里总放不下他，把每个男人都要拿出来和他比，虽然他们比他成功，比他帅，比他有钱，比他有风度比他会献殷勤，但他们不会在雪夜里长途跋涉接我回家，也不会为我与别的男人决斗。

怀着深深的落寞，我病倒了，还不是小病，医生说要化疗，情况不容乐观。所有的男人都离开了我，我孤独地躺在病榻上，万念俱灰。这时，他却像从天而降似的出现了。他是听到消息后辞了职来医院守护我的。

我扑在他怀里痛哭，眼泪和鼻涕弄湿了他的肩膀。他摸着我的头发，说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很快就会康复的。我说我不是怕病痛，我是后悔没有好好跟你过日子，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很现代的女子，总想要自由的空间，我过去一直看不起那些整天柴米油盐的夫妻，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

他声音哽咽了，说其实我只是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静下心来，想出一个消除我们心与心之间的隔阂的方法，我是真心想与你有心与心的交融啊，你别忘了，我们并没办离婚手续啊……

靠在他并不宽厚的肩上，我还总结出了一条真理：一个女人可以什么都没有，只要能有一个坚实的肩膀依靠，就是最大的幸福，哪怕只能靠着哭泣！我忘了病痛，我记起了女友的话，我确信已经找到了我的阳光和空气。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治疗期，他的肩膀扛起了我整个生命。经过半年的积极治疗，我竟奇迹般地康复了，出院前，医生拿着我最后一次的化验单啧啧称奇，说这是他从医二十几年来，看到的最为经典的、爱情击退了病魔的案例。

出院的时候，正逢天降暴雨，楼前那段低洼路积满了渍水，他蹲下身，让我像孩子似的跨骑在他的肩上，托着我趟过积水，登上二层楼梯，打开房门，才把我放在我们曾生活过的家里――也把我一颗曾经浮在半空的心稳妥地安放在了温馨的凡尘之间。

尘世的爱情告诉我，与一个男人彼此深深地相爱，抵得过与千万个男人浅浅地爱过千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