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新娘状告准新郎,你的爱情承诺太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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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纱照后,
小情侣不幸出车祸
2009年8月23日晚上8点,安徽省砀山县某影楼里,被摄影师摆布了一整天的陈涛和汪丽,都有些精疲力尽了。但毕竟,这是他们人生中最为美丽的时刻。8点半左右,婚纱照终于拍完,也许是因为影楼里氤氲柔和的灯光,让一袭洁白婚纱的汪丽看起来美若天仙。陈涛忍不住当着摄影师的面亲吻未婚妻:“我会一辈子都这么爱你。至死都不分开。”汪丽的眼泪掉下来了:“我相信你!”
对于一对将步入结婚礼堂的情侣来说,怎样肉麻的表白都不过分。毕竟,一切还刚刚开始……
两人的家离影楼不远,只是下过雨的路不好走、路旁也没有路灯。两人正要跨上摩托车离开时,汪丽的父亲再次打来电话,叮嘱陈涛骑摩托车一定要慢点,万一不行干脆就住在镇上。但汪丽说,她正在绣的 “龙凤呈祥”十字绣枕头再不赶工,恐怕结婚就用不上了。
路很宽敞,但是没有路灯,也没有什么车。汪丽坐在摩托车后面,耳边是呼呼风声。也许是对即将到来的婚礼的憧憬,陈涛那天骑得很快。大约晚上9点钟,摩托车行至101省道砀山县城出口时,迎面开来一辆黑色桑塔纳。那一刻电光石火,两辆车“砰”地一声激烈地相撞。陈涛被摔出好几米远,他使劲睁开眼,看到汪丽躺在不远处,轿车惨白的灯打在她身上,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裙子。陈涛挣扎着想爬到她身边,双脚却一点都不听使唤。
5分钟后,警察和救护车赶到。“女的已经昏迷,伤势较重,男的伤势较轻,暂时不能行动。”陈涛躺在单架上,听到医生们急促的交谈声,心止不住下沉。
陈涛出事后不久,就给未来岳父汪全福打了电话,他告诉了出事地点,说汪丽只是被一辆轿车挂到,没什么大碍。汪全福只有汪丽一个女儿,妻子在女儿5岁那年因车祸去世了。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照顾女儿。
汪全福接到电话后,骑上电动车就往事发地点赶。警车依然在呼啸, 汪全福发现一辆摩托车被撞得支离破碎,旁边是一滩滩血迹,血迹里躺着女儿的红皮鞋……
他一下瘫软在地,警察开车将汪全福送到了医院。女儿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急救室里,左腿绑着纱布,几个医生来回穿梭。上午还活蹦乱跳的女儿,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小丽?小丽?我是爸爸。”汪全福心如刀割,他趴在门缝里一遍遍叫女儿,但孩子没有回应。“病人重度昏迷,左腿及骨盆处骨折,伤情严重,明天还是送到大医院吧。”一位医生走出来对汪全福说。
“爸。”陈涛自己举着点滴瓶一瘸一拐地到汪全福身边,这一声“爸”陡然让他的心软了下去,汪全福哽咽着说:“我叫你注意安全、注意安全……”陈涛腾出一只手,一边给汪全福擦眼泪,自己也忍不住号啕大哭。从出事到现在还只有一个多小时,他仍觉得置若梦中。陈涛甚至懊悔,为什么我只受了皮外伤,汪丽却生死不明……
两人沉默了许久,陈涛终于轻声对汪全福说:“爸您放心,这辈子我都会好好照顾汪丽。”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无奈和委屈,但陈涛的这句话,还是给汪全福带来了些许力量。
两天后,依然昏迷的汪丽被抬上救护车,准备到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治疗。汪全福坐上救护车时,陈涛却迟疑不前,他说先让大姐陈凤去照顾汪丽,自己的腿稍微好点就去换大姐。汪全福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也没说什么。
出事后第五天早晨,汪丽终于微微睁开了眼。但看见床边的父亲,她显然大失所望。她轻声地说着“陈涛、陈涛……”一会儿又沉睡过去。汪全福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女儿醒来第一个人叫的竟是陈涛。可陈涛呢?这几天来,这小子竟连个电话都没打来。
不过,陈涛的大姐陈凤一直伺候在侧,买菜买饭、擦洗身体还端屎端尿。汪丽醒来第三天时,陈凤对汪全富说,孩子脱离了生命危险,陈涛的腿也好了许多,她这就回去换陈涛过来。
这天是2009年8月31日,砀山县公安局交警大队给陈涛打了电话,告诉他交警大队对这起事故的处理意见:陈涛属无证驾驶,和桑塔纳轿车相遇时,双方均未减速并靠右行驶,因此陈涛和桑塔纳车主,对这起事故承担相同责任。原以为桑塔纳轿车车主会承担女友的医疗费,没想到自己也要和对方一起承担,这个结果让正要动身去徐州照顾女友的陈涛,很是意外和沮丧。
而不久后,从徐州回来的大姐告诉他:汪丽刚刚渡过危险期,神志模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骨盆和左腿严重骨折,汪丽八成会终身瘫痪。”听到大姐的这句话,陈涛颓然地坐下来,妈妈在一旁说:“幸好还没结婚呢。”父亲则拿出3700块钱递给他说:“家里就这么多钱了,你拿去给汪丽吧。至于这门婚事,我和你妈是不同意了。”陈涛接过钱跟父母嚷嚷:“她如果不跟我照婚纱照,不坐我的摩托车会出事吗?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管她!”爸爸调谑似的说:“大话别说早了。迟早你会后悔的!”
为了跟父母赌一口气,原打算第二天去徐州的陈涛,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摔门出去。神智已经慢慢恢复的汪丽也接到了交警队的事故责任认定书,她知道,作为肇事司机,男友应该对自己所受的伤害负责任,可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啊,她怎么好意思跟他计较?所以当她看到陈涛来后,挣扎着坐起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拽住陈涛的手说:“你总算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看着女友肿胀的脸,腿上厚厚的石膏,陈涛竟有些害怕,他着急地挣脱汪丽的手,说要去削苹果。一旁的汪全福轻声抱怨:“你就不能说点暖心窝子的话嘛!”但看到陈涛把削好的苹果一片片送到女儿嘴里时,他又笑了。
正如大姐说的一样,照顾一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病人是巨大的挑战。第一次给汪丽擦洗身体后,陈涛跑到厕所里大吐不止。医生每次给汪丽换药,他都借故走开。他跟朋友发信息诉说自己的苦闷:“以前的汪丽漂亮干净、走路连蹦带跳,那时她就像一朵散发着清香的花啊。可现在呢?”
你收回了爱情,
那就拿钱来
2009年9月2日,医院告诉汪全福:汪丽病情已明确,骨盆和髋骨的骨折处多处碎裂,瘫痪的可能性很大。汪全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医生,给我们用最好最有效的药!我女儿就要结婚了!”一旁的陈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或许就在那一刻,他要离开汪丽的念头就开始滋生了。
不仅仅是瘫痪的问题,现在,汪丽一天医药费将近2000元。而桑塔纳司机支付的3500元和陈涛的3700元,很快就用完了。汪全福忍了好久终于对陈涛说:“再去凑点钱吧。我实在没辙了。”对他来说,让陈涛照顾、出医疗费,于情于理都说得通。陈涛也不做声,但他实在不敢跟父母开口要钱了。
他不再给汪丽擦洗身体,汪丽的身上都有一股臭味了,男友不擦她就扛着,汪全福也觉得不好意思为女儿擦。2009年9月11日到14日,汪全福回家筹医疗费。一连三天陈涛都没为女友擦洗身体。汪丽哭着问他:“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要离开我,我不如死了算了!”女友的哭诉,让陈涛胆战心惊。
而当汪全福听到女儿说,陈涛可能会丢下自己时,汪全福虽然比女儿更恐慌,但依然安慰女儿说:“陈涛都跟我说了,会一辈子照顾你。再说了,他比你小两岁,很多东西需要慢慢适应。”听了父亲的话,汪丽的情绪也好了很多。一直不让父亲擦洗身子的她,也破天荒同意了。因为她不想让男友嫌弃。
但父女俩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天下午,陈涛不辞而别。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给汪丽发短信:“我回家取衣服,过一个星期再去。”在等待男友再来的日子里,汪丽动不动就对父亲发脾气。汪全福惟求陈涛能兑现承诺,但给他和他家里打电话,却总是没人接。转眼一个星期过去,陈涛没有如约来到医院。汪丽给陈涛发信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2009年9月27日,欠下医院5万块医疗费的汪全福,万般无奈把女儿带回了家。回家后他去陈涛家,远远地看见刚还敞开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任他怎么敲门,里面也毫无回音。
两天后,走投无门的汪全福,将桑塔纳车主和陈涛告上法庭,要求他们共同承担汪丽的医疗费共57932元。当陈涛接到法院传票时,消失多日的他给汪全福打了电话:“我这几天一直在筹钱,我还打算卖血也要治汪丽的。但没想到你这么绝情!”
其实陈涛从徐州回家后,也非常纠结绝望,这边父母天天催他出远门打工,彻底甩掉汪丽这个大包袱,那边汪丽没日没夜发信息威逼要自杀。他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该做什么选择。
但是汪全福的,终于让他的自责和挣扎消退了。给汪全福打完电话,他又给汪丽发了短信要分手。收到男友的绝交短信,汪丽咬牙切齿:“我一定要告倒陈涛!”
2009年12月27日,砀山县人民法院一审判决:被告桑塔纳司机与陈涛,因违章驾驶,造成原告重伤,根据原告伤情及医治花费情况,桑塔纳司机赔偿原告12112.98元,陈涛应赔偿原告11912.98元。
在法庭上,陈涛称:已支付原告3万余元。但经法院很快查证,他只出了3700元。因此,陈涛还欠汪丽6412.98元,但他说自己没跟汪丽结婚,拒绝支付剩下的钱。
汪全福却对判决不服,他认为:女儿是在和陈涛拍完婚纱照,并乘坐他的摩托车出事的。所以他除了交通事故应赔付的钱外,还应该承担女儿剩余的费用。律师却告诉他:这只是一起交通事故,除了11912.98元赔偿外,陈涛没有义务支付汪丽任何费用,因为他们还不是夫妻。
而就在汪全福正准备第二次将陈涛告上法庭,2010年1月6日,他却等来了陈涛的一纸诉状。陈涛的诉状中说,在汪丽住院期间,他支付了35369元钱,并派了3个人连续照顾汪丽28天。
汪丽看了后冷笑着说:“明明给了3700元,却说成 35369元。他不要我也就算了,干嘛要置我于死地呢?”说完后又喃喃道:“肯定是陈涛父母说的,陈涛不是那样的人。”汪全福心里也有说不出的火,陈家人只照顾女儿16天,却说成28天。看着女儿一会笑一会哭,他说:“小丽,别怕,我就不信这世界上没有天理,你在家好好躺着,我现在就去给你取证,找病友为你作证。”
两个多小时后,汪全福来到了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找到医生办公室,要到了和汪丽同时住院的病友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后,汪全福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给女儿翻身、做饭。当晚,汪全福来到了女儿病友荆丽家。
荆丽和汪丽同龄,也是腿部骨折,住院时长跟汪丽差不多。荆丽证实:汪丽住院后期,陈家没有一个人去医院,这是同一个病房的她和另外一个病友都知道的事实。荆丽听说陈家不服从判决反告汪丽,答应会坐着轮椅出庭作证。
看到多日来不离不弃的父亲,再想想陈涛的绝情冷漠,汪丽突然知道,再苦再难也要好好活下去,她答应父亲也要出庭作证。说完后,她把一直摆在床头的婚纱照拿过来,先是紧紧地捧在手里,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往事历历在目。她想起比自己小两岁的陈涛,当初出门打工时身无分文,自己将身上仅有的800块塞给他时他说:“我要爱你一生一世,赚的钱都给你花。”她想起2008年8月的一天,她发短信给陈涛说想他,第二天晚上,在东莞打工的陈涛就出现在她工厂宿舍的楼下;她还想起2009年4月,陈涛突然来到她身边,说从此后不再跟她分离,而他身后,堆着他从东莞带过来和她过日子的家什:碗碟、棉被、电饭锅、电视机……
那些绚烂动人的誓言,真的像烟花一样,短暂的绽放后就永远消失于苍穹了吗?
爱情瘫痪了,
亲情却更坚挺地站起来
就在多数人都对汪全福说:算了吧。换个立场想想,谁愿意娶一个终身瘫痪的女孩呢?汪全福就气愤地说:“我们有自知之明,不想连累人家。但是做人必须要有良心,不能做了亏心事还要立牌坊!”
在接受笔者采访时,汪丽说,经过了人生中这一场噩梦般的重创后,她也渐渐看开了。 “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呀!毕竟我还有最爱我的父亲。我要努力生活,将来为父亲养老送终。”
而从来不愿开口求人的汪全福也说,他们理解陈涛,希望记者不要把他写得太坏。更重要的是,他希望有人伸出援手,让花季女儿重新站起来。
2010年5月7日,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终审判决:陈涛所述在汪丽住院期间已支付35369元,因缺乏证据,法院不予支持,上诉人陈涛须在10日内支付汪丽12684.60元医疗费(已支付3700元)。在本案审理期间,汪丽病情进一步恶化,医生确诊她因为错失治疗良机,已经患上“大脑联综合症”,一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记者发稿前,汪丽刚从郑州求医回来,她告诉记者,家里为她借了很多债,她不能再拖累爸爸,不打算治了。律师说,她在郑州治病花的钱可以另案,这钱应该由陈涛和肇事司机出,汪丽很痛苦,不知道还要不要再告陈涛。
“爱他,就放他一条生路吧。我们的爱情再美好,也不能让陈涛为我赔了他一生。” 如果不是陈涛手机关机、家里电话停机,大门始终紧闭,无论如何联系不到他的话,笔者其实很想把汪丽的意思转告给陈涛。让他少些愧疚,多些担当,也让他劝解家人,撤掉对已经苦难重重的这对父女的诉讼。毕竟,对这对因车祸而不得已分道扬镳的情侣来说,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主人公均为化名。本文拒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