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遇见残酷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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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皮埃罗，天蝎座的男子，这个时代最遭人诟病的足坛天才之一，俊逸、灵巧，球风赏心悦目，但在实用主义横行的今时今日，过分的美丽往往是毒药。无数人的质疑与争议，让皮埃罗的绿茵之路走得充满坎坷与痛苦。而完美偶像巴乔，则更是皮埃罗挥之不去的阴影。

王子交接

从帕多瓦出道，顺利转入尤文，19岁的皮埃罗俨然成为意大利赛场夺目的未来之星，蓝衫军团的救世主。在都灵，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一切来得都是那么容易，主席博尼佩尔蒂和主教练特拉帕托尼笑脸相迎，在这个“亚历克斯”身上他们看到了一种伟大。《米兰体育报》用半个版面介绍了尤文复兴的希望：“他是新的范巴斯滕，盘带能力足以让他轻松突破两三名防守队员的同时拦截。”

尤文主场击败帕尔马，皮埃罗上演了帽子戏法，而在那场比赛中，巴乔就在替补席上看着竞争者的完美演绎。巴乔赛后暗示了皮埃罗的威胁：“训练中我就注意到了他的身手，他射门嗅觉异常灵敏，大家也看到了他的才华，他前途无量。”言谈间巴乔并无任何不快，但这场比赛，无疑是巴乔在尤文图斯地位动摇的开端。

在尤文的第二个赛季，巴乔状态出现了一定的起伏，得到更多机会的皮埃罗成为亚平宁足坛最大的惊喜，全世界通过他在佛罗伦萨内惊世骇俗的凌空抽射认识了这个翩翩玉公子。“百年一见”、“历史上最精彩射门”等赞誉不绝于耳，从此“皮埃罗区域”和“皮埃罗式射门”的名号不胫而走。尤文阔别九年的意甲联赛冠军，也因皮埃罗而熠熠生辉。金童笑举金杯的灿烂笑容与坚毅眼神中，没有半点彷徨阴郁，童年的癫痫症也没留下半点后遗症。

“一山难藏二虎”，这点毫无疑问，皮埃罗最终挤走了巴乔，类似的故事在今天也不断上演。名宿里维拉当时就说过：“皮埃罗将是未来意大利足球的领导者，我不认为他需要与任何一名球员谋求共存。巴乔与他可以同场合作？没有这个必要。他们俩不可能共存，分开只是时间问题。”失势的巴乔选择了流浪，远走AC米兰，而宣称“罗伯特是我最理想的学习对象”的皮埃罗，则接过了忧郁王子的10号战袍，正如与佛罗伦萨一战中的交接班一样。看起来皮埃罗成了首回合PK的胜利者，然而这却是一段纠缠数载的梦魇的序幕。

最辉煌也最落寞

1995/1996赛季是皮埃罗最辉煌的一赛季，他帮助尤文在冠军联赛中过关斩将，从淘汰皇马到决赛中对阵阿贾克斯，性格沉稳、不事张扬的皮埃罗表现出了巨星级水准。赢得冠军杯后，他又率队战胜河床拿下丰田杯，一系列的荣誉让皮埃罗的人气暴涨。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年，让皮埃罗尝到了职业生涯第一次挫折，那就是1996年的欧洲杯。

在英格兰举行的这届盛世宏宴，是皮埃罗第一次参与大赛，但却是一程苦旅。小组赛首轮对阵俄罗斯，意大利主帅萨基将皮埃罗安排在了左中场的位置上，在佐拉和卡西拉吉身后支援，同时要承担了很重的防守任务，这令皮埃罗很不适应。在场上梦游了45分钟后，尤文新锐被多纳多尼换了下去。

因为表现出色，皮埃罗在尤文整个赛季打了六十多场比赛，身心俱疲，状态调整又不好，加上首次踏足重大国际比赛的心理压力，尚未年满22岁的皮埃罗难负重压，发挥走样也是合情合理。但老派教头萨基却不合时宜地显示了他的固执，此后两场小组赛再未安排皮埃罗出战，态度起了180度的大转弯。而意大利后两战分别以1∶2输给捷克队，0∶0平德国队，最后比拼相互胜负关系被捷克淘汰，皮埃罗也就在替补席上目睹国家队处子大赛黯然夭折。如果萨基能在随后比赛中及时调整好皮埃罗的状态，再合理安排他的位置，也许结局会改头换面。

意大利连小组赛都未能突围，被摒弃八强门外，皮埃罗也遭到冷遇，表现不佳的他与罚丢点球的佐拉都成了“罪人”，自尊与锐气都被极大挫伤。而被萨基遗弃的巴乔，因为两年前美国世界杯上的传奇经历而被人们一再提起。似乎如果带去英格兰的是“马尾辫”而不是皮埃罗，中落的意大利队就能起死回生，全然没有看到此时的巴乔在卡佩罗帐下郁郁寡欢并无出头之日。

法兰西噩梦之旅

国家队失意，换来的是皮埃罗在俱乐部的奋起。方兴未艾的黑白旋风席卷欧陆，谁都不能不承认，连续三年打入冠军联赛决赛的斑马军团是当时欧陆第一劲旅，而它的当家人也隐然有了意大利头号球星的味道。1997年四国赛，皮埃罗身披20号一人打入法国队大门两球，并成为该届赛事最佳射手。许多人预感，属于皮埃罗的时代即将到来。

然而命运之神总与皮埃罗开玩笑。1998年冠军联赛决赛，斑马王子与卡洛斯碰撞后受伤，差点就让他错过了生平第一次世界杯之旅。幸好经过数周的紧急治疗休养，皮埃罗的大腿伤势康复，搭上了世界杯末班车。同样是最后关头挤入名单，皮埃罗与转会博洛尼亚的巴乔地位却不同，主帅老马尔蒂尼不可能放着在俱乐部如日中天的尤文10号不用，而去试验他本就不喜欢的巴乔。虽然凭借后者的点球，意大利以2∶2艰难逼平智利，但老马希望能在皮埃罗身上发掘些国家队缺乏的闪光点。

次战喀麦隆，皮埃罗在球队1∶0领先时替补出场，多次送出威胁球，并有一脚精彩吊射险些破门，表现受到教练组和舆论的一致认可，从而换得末轮对阵奥地利首发资格。然而对手后卫的疯狂犯规战术对蓝衫军团、对皮埃罗都有很大杀伤力，事后皮埃罗回忆道：“我几乎每次突破都会被踢，他们对我的犯规至少有十几次。”但即便如此，皮埃罗仍以一记落点极佳的任意球帮助维埃里头槌破门，球队也顺利击败对手出线。

然而就在此后，皮埃罗那次大腿肌肉拉伤的旧患再度波及影响斑马王子。在八分之一决赛淘汰挪威一役中，照例首发的皮埃罗早早被换下，表现也是平平，更被意大利报纸打了三分的超低分。次战东道主法国，老马尔蒂尼坚持让皮埃罗首发，但其本身战术又极为保守，导致三条线完全脱节。皮埃罗有一次突破后妙传维埃里，但后者遗憾地与进球擦肩而过。其后的故事被报章屡次刊载引为经典：巴乔第65分钟换下皮埃罗，在加时赛中险些为意大利完成绝杀，但也仅仅是“险些”罢了。点球大战，巴乔稳稳骗过巴特斯罚入，但阿尔贝蒂尼和迪比亚吉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意大利最终还是倒在12码点上。

龙争虎斗

浪漫奢华的法兰西夜景中，巨人意大利轰然倒下，告负东道主后的第二天，全意大利议论最多的就是当时的主教练老马尔蒂尼，为什么不早点让巴乔把皮埃罗换下，或者干脆让巴乔首发。那个夏天是皮埃罗的第一次世界杯，也是唯一身披意大利国家队10号球衣参加的世界杯，但命运弄人，人们记住的是斑马王子连续两场平淡的发挥，而无人提及他的伤势影响，还有老马尔蒂尼僵硬保守的战术打法。

巴乔表现的确稍胜皮埃罗一筹，但也并非决定性因素，要不然以巴乔打了55分钟计算，换作四年前早已化腐朽为神奇。事实上以那支新老交替、青黄不接的意大利队的实力，未入四强算得合理，但人们更乐意记起美利坚之夏辫帅巴乔带领蓝衫军一路踏平对手跻身决赛的往昔辉煌，而忽视种种客观因素。将所有失败的矛头都指向皮埃罗，这实在有失公允。

事实上，皮埃罗与巴乔私人关系不错，两人一直以来都是惺惺相惜，皮埃罗一直很尊敬前辈，把他视为偶像和学习对象，他的任意球很大一部分就师承罗比。巴乔对皮埃罗也很是照顾，在后辈哀伤失落郁郁寡欢时也常给予关怀劝慰。但就像俱乐部中英扎吉与皮埃罗的龙虎之争一样，竞争关系是客观存在的。皮埃罗和巴乔勾肩搭背合影的照片被放上《都灵体育报》头版渲染，标注“两代金童的对话”云云。面对上一代“金童”的咄咄逼人，以及全意大利翘首以观的无形压力，对年轻的皮埃罗发挥自身实力百害无一利。对峙博弈的局面下，皮埃罗不堪重负，除了小组赛次战稍有表现外，其他时候都大失水准。被舆论当作了力挺巴乔、贬低尤文10号的负面教材。

还是巴乔世界杯后说了一段公道话：“这届大赛并没有为皮埃罗留下什么美好回忆，但他的路还要往前走。以他的足球天分，必定能等来让他挽回自信与声誉的机会，他才24岁，实在不用着急，更不用灰心。”

千夫所指

托蒂的横空出世让10号球衣易主。但阻挡在皮埃罗与成功之间的，还是那个叫巴乔的水瓶座男人。翻阅星座书籍，你可以看出这是天生不般配的一对：这基本上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觉得彼此都有着难以捉摸的吸引力，但总觉得很勉强，因为在他们身上很难找到交集点。天蝎座天性多疑，不肯轻易作出让步。

2000年欧洲杯，是命运对皮埃罗的又一次作弄，其实尤文队长表现不错，特别是对瑞典队那次破门又让人们看到了他久违的灵性。但命运女神的手指轻轻一划，两个机会，0.1秒的过失，注定了他背负一生的骂名。神差鬼使是皮埃罗的自我总结：“我感觉内疚，非常内疚，我有两个最好的机会，但完全错过了。”舆论可不管这些，“两脚难看到家的射门”，是意大利媒体对皮埃罗错过绝杀法国良机的声讨抨击。

当然，也是因为巴乔的过于杰出，以及“回忆总有超越现实的美”，人们才更多地对皮埃罗深深失望，而没有太多人会回想，1998年世界杯上巴乔将一次单刀滑过横梁的遗憾，人们只会质问：“为何佐夫不带上巴乔，而偏要那个只会射点球的软脚蟹？”

皮埃罗的灵感犹如六脉神剑，如果拥有他是一种运气，但能否发挥他的威力又是另一码事，因为他的迸发往往来无踪去无影，天才的发挥却悲哀地依赖于运气。里皮知道如何使用，尤文的连冠和2006世界杯上皆是如此。卡佩罗、萨基和佐夫等人用得不好，在他们手下的皮埃罗与他的心灵一样脆弱，面对千般刁骂万人指责横眉冷对默然担当，实在是无奈多多。

既生瑜何生亮

如果不是有巴乔这样近乎完美的偶像，以一次次震撼人心的演绎俘虏了无数人的心，皮埃罗的国家队之路，也许也不会如此坎坷，如此备受非议。同样是所谓的王子，皮埃罗夹在巴乔、主教练、球迷和舆论之间，实在可说生不逢时。

巴乔联赛失意大赛得意,虽然每届世界杯他也都是失望而归伤心了局，但那种玉碎帛裂的凄美，更让球迷难舍难弃。皮埃罗就这样始终生活在巴乔的阴影下，即便后者年事已高、很难过到国家队要求后，球迷们仍始终不能忘怀巴乔的神奇并与之对应皮埃罗的大赛不济。皮埃罗常说：“我欠国家队许多。”但谨慎谦逊的自责不代表他就该成为人们口诛笔伐的对象，更非千古罪人。对阵法国，射飞两个单刀是事实，但也该看到，两次预选赛，哪回不是靠他的进球意大利才有惊无险地如愿晋级。萨基在2000年欧洲杯决赛后也说，如果不是皮埃罗，意大利连去荷兰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决赛碰法国了。

世纪之交时年届33岁的巴乔，早已走在下坡路上，从国米离开后去了小球会布雷西亚，然而他在那一代意大利队的影响力却无时无刻萦绕在国家队周围。有媒体指出，佐夫是怕巴乔“功高盖主”，或者说会引发更衣室矛盾，但更多人臆断是皮埃罗不愿让巴乔再来搅和他的好事，不愿自己背后有那么个全民偶像。在决赛上打飞两个单刀后，这种无根据的推断猜测的市场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盛。

又一个周瑜诸葛亮的故事。有了德尔，上帝何以再让意大利出个罗比？皮埃罗独特的气质与风度，也让他更亲者亲仇者恨，他与巴乔像一对复杂的矛盾体, 共存于世却难共融。此生注定，巴乔都是皮埃罗甩不开的痴缠梦魇，你甩不开我，我也抛不掉你。

一本晦涩的小说

如果没有巴乔，皮埃罗的职业生涯会快乐很多，他是意大利首席豪门的当家球星，是万众期待的国字号救世主，人们会痛惜而不是愤懑他挥霍的那两次机会，然后拍拍他肩膀说下次再来。皮埃罗夺得了大满贯，也有漂亮的妻子、荣誉室内满满当当的奖章金杯，家庭事业都无可挑剔……然而故事的走线绝不能如此平坦无波澜，命中注定的，皮埃罗躲不开巴乔这个名字。过去，现在，将来，莫不如是。

在2004年欧洲杯预选赛期间，意大利球迷大大的标语里仍写着“带走巴乔留下皮埃罗”，让人心酸。曾经那个眼神明亮、球风灵动的少年，换上了成熟的外套，留起了性感的胡须，但不变的仍是宛如春风的回眸一笑。没有最快的速度，也缺纵览全局的大局观，技术也没有桑巴之星那样出类拔萃，一个赛季进11球更有10个是点球。那又有什么关系？在都灵，在帕多瓦，在莱切等等，仍有着他众多的支持者，仍有着“只和亚历克斯去世界杯”（莱切球迷标语）的那份感动。

韩日世界杯打入墨西哥大门关键一球后，皮埃罗放肆地宣泄着自己的激情，他仍放不下那个世界杯梦想，那个让巴乔遗憾终生的大力神杯。四年后，替补席上的尤文队长仍然尽心尽力地追逐，珍惜每次出场机会。剃了个光头的皮埃罗，看上去不那么苍老，但脸上的皱纹却藏不住那份沧桑。对阵德国队打入关键进球，让皮埃罗抓住了自己的理想，高举起金杯的那一刻，皮埃罗终于完成了对巴乔的某种超越。

昨天的捧杀，今天的棒杀，一路咀嚼辛酸和凄凉，岁月改变了王子青春年少的脸，历练着这个有着天使般眼睛的地中海大男孩。现在的皮埃罗，不论场上还是生活中，都像极了职业生涯晚期的巴乔――年少成名的光环慢慢褪色，留下的是欲去还休的执着与对最后光彩的眺望。曾经潇洒、飘逸的斑马王子也多了几分忧郁。国家队的大门已行将关闭，俱乐部也早已不再是核心，仿佛尤文和意大利都不再需要他的牵挂，更多人开始渐渐将他淡忘。

名宿里维拉曾说过，“巴乔是绿茵场最后一部小说”，其实皮埃罗这本小说的内容又何尝不够丰满。虽然相比巴乔，他多了几分晦涩甚至暗淡，但却也自有经典章节，值得反复回味，只要你是真的认真品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