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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藏汉代羽人画像考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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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鲁迅所藏汉代羽人画像有着一个清晰的发展脉络。羽人是由图腾崇拜发展到后来的道教信仰的一种神仙,这种转变,与当时的社会信仰密切相关。汉前的羽人图像,应该是两个源流,一曰东夷,二曰荆楚,东夷羽人图像皆以鸟的成分为主,而荆楚羽人图像皆以人的成分为主。域外羽人乃另一源流,与此无关。

【关键词】羽人 图腾崇拜 神仙信仰

在鲁迅所藏汉代画像中,有两幅羽人画像特别精彩。关于此类图像,在汉代流行甚广。本文主要立足于远古图腾崇拜和道教信仰,简述一点自己不同于诸位方家的认识,以达抛砖引玉之目的。

一、有关汉代羽人图像的源流及其文献资料

鲁迅藏南阳汉代羽人画像,与此相关的图像司空见惯。关于羽人图像的渊源问题,据林梅村先生研究,希腊爱神厄洛斯的形象由西域传入中国。杨孝鸿先生在研究羽人时,也曾认为中国汉代羽人图像从古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在传入时间问题上,学界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汉代通西域之后。孙作云先生在此问题上有自己独到的认识,他认为羽人图像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遗留,源于中国的东部东夷民族。根据近年的发掘资料,我们会发现,除了孙作云先生提出中国的东部东夷民族是中国羽人的一个源流外,近年江西新干大洋洲出现的商代玉羽人以及湖北一带出现众多的战国时期的羽人图像,并结合战国时期的文献资料,可以看出至少在长江流域也是中国另外一个羽人出现的源流,而西域一带的有翼人像应该是另一个羽人体系,与华夏无关。

关于中国羽人图像的出现,根据现有的材料,我们会发现,在1989年9月20日江西新干县大洋洲乡发现商代圆雕玉羽人。

在1978年发掘的湖北随州擂鼓墩战国曾侯乙墓出土的双层漆棺中,在内棺上描绘了两位人面鸟身、执双戈的羽人。

另外在2000年湖北荆州天星观2号墓出土战国带漆羽人。

在容庚先生《武英殿彝器图录》里战国时期的铜壶上面有羽人的图像。①

由此可见,中国的羽人图像至少在商代已经成熟,并于周代时期已经流行,另外在古文献中亦有多处记载。

在编著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古文献《山海经》中,关于羽人的记载也为数不少。今钩稽经文,排列于后:

“羽民国在其东南,其为人长头,身生羽。”②“有神人二八,连臂,为帝司夜于此野,在羽民,其为人小颊赤眉,尽十六人。”③“毕方鸟在其东,青水西,其为鸟人面一脚,一曰在二八神东。”④“讙头国在其南,其为人,人面有翼鸟喙,方捕鱼一曰在毕方东。或曰讙朱国。”⑤

《海内经》曰:“有盐长之国,有人焉,鸟首,名曰鸟民。”⑥

通过梳理汉代以前的文献资料和图像资料,我们会发现羽人的产生有两个源流,一个是在东方,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在汉代以前的文献中已经提到,《大荒南经》中曰:“有成山,甘水穷焉,有季禺之国,颛顼之子食黍,有羽民之国, 其民皆生毛羽。”⑦

在文别提到“有成山”“有羽民之国”。那么“成山”今在何处,根据宿白先生的考证,成山乃颛顼之国,在今山东半岛之尖端,颛顼国为东夷,该族以鸟为图腾,即古文献之中的羽人国矣。

在羽人的产生上,另一个源流是在荆楚之地。关于这个源流,其实和东夷的羽人之国有联系。孙作云先生认为,具有鸟图腾崇拜的东夷族,后来这些鸟夷之一族由山东而至河南建立帝国的在历史上叫做殷,由淮河流域经安徽而至湖北者,在历史上叫做楚,由山东经河北而至山西、陕西的,在历史上叫做赵和秦。殷、楚、赵、秦在立国上固然有早晚的不同,但在神话传说中皆属于一系,即鸟夷。但是,在后来的羽人图像发展中,荆楚之地的羽人图像自成一种体系,与东夷的羽人图像在艺术风格上有较大区别,在古文献中和出土的材料中我们会发现东夷的羽人图像有长头、长颊、鸟喙、身生长毛、有翼、鸟首。而荆楚之地的羽人图像体系与东夷的图像体系相比更加简化,以江西新干大洋洲出土的玉羽人和湖北荆州天星观带漆羽人为例,我们会发现,南方荆楚之地的羽人图像早期的仅有双翼、头部带冠、鸟嘴,而在曾侯乙墓出土的漆棺上面的羽人仅体有毛而已,湖北荆州天星观出土的战国时期羽人仅肩带翼。由此可见,荆楚之地的羽人图像在东夷羽人图像的基础上已经发生了变化,也就是说,东夷的羽人更突出鸟的形象,而南方的荆楚羽人则更加突出人的形象。在汉代建立之后,由于汉代统治阶级倡导楚国文化艺术,这种以人为主的楚国羽人图像,影响了汉代的羽人图像的绘制。

二、羽人图像与图腾崇拜

在汉代以前羽人图像已经在中国出现,并出现了两个体系,一个体系是东夷羽人图像体系,另一个体系是荆楚羽人体系。在上文我们已经提到,荆楚的羽人体系是从东夷而来,也就是说,东夷的羽人体系是中国羽人的源头,那么,东夷怎么会出现羽人,羽人与他们的社会制度和有什么关系。对此问题的阐释,会使我们更加深刻理解羽人图像的内涵。

羽人的出现,根据孙作云先生的考证,最早在颛顼之国。众所周知,颛顼之国亦为东夷,而且以鸟的名字来命名官称。根据《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鲁国的附庸郯子对鲁国昭子之言:“秋,郯子来朝,公与之宴。昭子问焉,曰:‘少皞氏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⑧

虽然郯子之言未必可信,但他追述他的氏族之所以说这样的一段话还是有一定的依据的。从人类学和民俗学的角度来看,我们会立即觉得郯子所说的这些鸟官皆是古代鸟图腾部落的名字,正合乎氏族社会人以鸟为图腾,并以鸟为族名和官名的情况。

在《史记·殷本纪》中有玄鸟生商的记载,其文曰:“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封于商,赐姓子氏。契兴於唐、虞、大禹之际,功业著於百姓,百姓以平。”⑨

另外在《史记·秦本纪》中亦有玄鸟生秦的记载,其文曰:“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女脩织,玄鸟陨卵,女脩吞之,生子大业。”⑩

在《史记·赵世家》中亦有记载赵与秦共祖,其祖与鸟有关,其文曰:“赵氏之先,与秦共祖。至中衍,为帝大戊御。其后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后为秦。恶来弟曰季胜,其后为赵。……夫自中衍者,皆赢姓也,中衍人面鸟躅,降佐殷帝大戊。” ?

通过文献《左传·昭公十七年》《史记·殷本纪》《史记·秦本纪》《史记·赵世家》可知,无论是郯子的先祖、殷的先祖以及秦的先祖或是赵的先祖,在关于先祖的记载中均与鸟有关,殷民族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秦民族之先为“鸟俗氏”“鸟身人言”,赵民族之先亦有“人面鸟躅”。并且郯子的先祖又有以鸟名来命名官称,这些应是东夷氏族人对鸟的崇拜所致,是鸟图腾文化的遗留。可以想象,在生活中,他们不仅要崇鸟、拜鸟、学鸟、扮鸟,鸟与他们息息相关、亲密相处,鸟已经不是动物学意义上的鸟,鸟能变成人,人死后又能成为鸟。也就是说他们既是人,又是神,鸟不仅生了他们,又能让他们化险为夷,是保佑幸福的神。这种迹象表明,鸟已经是当时人们崇拜的图腾,在崇拜过程中不断地被神化,这种神化,在当时科技落后的条件下愈演愈烈,甚至成为一种信仰,把一切希望都寄托于鸟。类似这种情景在中国及世界上不乏其例,就中国而言,曾经广泛地盛行过图腾,除了我们已经叙述过的东夷鸟图腾外,中原民族尤其是河南一带多以蛇等爬行动物为图腾,西北民族尤其是陕西、甘肃高原一带多以野兽为图腾。不过由于各民族的生产技术、文化差异、山川阻隔,以及民族间的战争与迁徙等诸多问题,呈现出中国图腾社会的多元性,这样多元的特征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在古代时期三代之前黄河流域的图腾现象更是复杂多变。

三、羽人图像与羽化升仙

中国的图腾,自从它出现的那一刻起,似乎已与当时人们的思想信仰密切联系在一起。羽人这种图腾当然也不例外,在古代三代时期,羽人是一个部落信仰的产物,随着时代的变迁,思想信仰的变化,对于羽人图像所赋予的内涵也随之发生变化,汉代就是羽人图像在性质上发生转变的一个时期。

如果对羽人图像发展进行划段的话,第一个阶段应是萌芽阶段,是东夷族及其东夷族后人图腾崇拜阶段,第二个阶段是成长阶段,是与荆楚的方仙教信仰相关联时期,第三个阶段是普及阶段,是随着道教在汉代的普及,羽人也出现在道教盛行的每一个地域。这种每一步转变,无不与社会信仰有着密切的联系。

鲁迅先生藏的这种汉代羽人图像,尤其是到东汉中后期道教盛行时,可以说是司空见惯,已经不是一个区域的产物,在中国山东、河南、四川、江苏等地的汉代遗迹中或是刻于墓室的石壁之上,或是绘于墓室之内,或是用铜制作,或是用玉刻成。

之所以羽人形象分布如此之广泛,这和汉代的社会中流行的仙人思想密不可分。众所周知,仙人思想的构成有两个基本概念:第一,仙人是长生不死的,第二,仙人是有翼且会飞的。东夷族盛行的羽人图像在此时此刻又成了汉代人仰慕的对象,希冀自己能飞升到仙界,其实这种羽化升仙思想和羽人图像有着密切关系,也就是说羽化升仙思想与鸟图腾的崇拜是分不开的。进一步说,羽化升仙思想极有可能源于鸟图腾的崇拜。下面我们通过一些例子会发现汉代的一些方士、游仙思想以及求仙地点均与崇拜鸟图腾的东夷有密切关系。

传播神仙思想的方士大多出自齐。早在齐威王时期的邹衍,著“五德始终说”,推论阴阳变化及各朝之运。后来在汉武帝封禅时,前后煽动的方士也主要来自齐国,如李少君、李少翁、申公、公孙卿等。由此可见,齐地是方士们的出生地。这种现象,根据上文,正因为崇拜鸟图腾的东夷就是后来汉代的齐国封地的缘故。正是众多方士来自齐国一带,于是,方士们关于长生不老的见解只不过是把东夷图腾信仰进行加工提炼并予以扩大而已。另外在汉代墓室艺术中,大量的神仙和神兽的图像皆与《山海经》的记载有关。我们知道《山海经》是战国时期齐燕一带方士根据地方传说和当时的地理新知识而作的一部巫书,其中表现的神仙思想体系也属于东夷一脉。

司马迁在《史记·封祥书》中记录了汉武帝东巡海上的经历,其实这五次的东巡,均是在古时的东夷之地,也就是鸟图腾崇拜的圣地。

由此可以看出,汉武帝每次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基本都是要去东夷故地的,东夷故地在汉武帝的观念中,是有神仙传统的地方。

中国早期的羽人图像,在汉代的升仙背景下,它有最初人们所赋予的内容,至汉代已经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还属于信仰的变化。也就是说,羽人在最初出现的时候,它是当时人们崇拜的一种图腾,这种图腾有它的区域性质,一个区域的民族以鸟为图腾,以为鸟能庇佑他们,其他民族则享受不到这种庇佑,而且以鸟为图腾的人们认为死后会变成鸟,可以飞到天上去。其实这种死后会变成鸟、飞到天上去的观念,与汉代的羽化升仙有着一定的联系。汉代的这种羽人图像,在汉代方仙教盛行时期,对这种形象又重新赋予了新的内容,而且又在羽人的内涵方面充实了方仙教思想。它的造型,尤其是鲁迅藏的这些带有羽人画像的拓片,是南阳众多羽人图像中的一部分,而南阳的汉代羽人画像,是楚国艺术的遗存,因此,鲁迅藏的羽人画像属于中国羽人图像系统中楚国羽人画像的范围。

结语

综上,可以看到鲁迅藏的汉代羽人画像有着清晰的发展脉络,羽人是由最初的东夷族的图腾崇拜发展到后来的道教信仰的一种神仙,这种转变,与当时的社会信仰密切相关。在此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汉代以前的羽人图像,客观上说,应该是两个源流,除了东夷之外,另外一个是荆楚,原东夷之地的羽人图像皆以鸟的成分为主,而以人的成分为辅,而荆楚的羽人图像皆以人的成分为主,而以鸟的成分为辅。也就是说,原东夷之地的羽人图像依然沿袭原来东夷族羽人图像中以鸟为主、以人为辅的图像特征,而荆楚在继承东夷羽人图像的基础上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也就是说羽人图像皆以人的成分为主,而以鸟的成分为辅。所以,我们把荆楚的羽人图像单列为一种体系。这种特征的羽人图像,直接影响到后来汉代羽人图像的制作,鲁迅藏汉代羽人画像就是其中的显著例子。

(注:本文为安徽省社科规划项目《安徽省汉画像石研究》部分成果,项目编号:AHSKF09\10D102)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容庚.武英殿彝器图录[M].北平:燕京大学哈佛燕京学社,1934:109,299,299,300,300,456,402,.

⑧李梦生.左传译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1080.

⑨⑩?司马迁.史记·殷本纪 [M].北京:中华书局,1996:91,173,1779.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