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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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横生遍地

散淡的情绪

远天在此际腊黄

一如我的脸色

星在浮游

云在浮游

都是因为你

生长于一个

扁平的记忆

圆圆缺缺地叙述

一个无晴并有晴的梦

畅想的翅膀

在秋风里凋零

光秃秃的是你

月光只是上弦

或下弦变换的感慨

时光稀薄如水

你亦稀薄如水

（扬帆《月光》）

一位哲学家说：“心灵只能恬憩在永恒的真理旁边。”但他紧接着又说：“真理是被虚无飘渺，变幻莫测的表象所遮蔽着的，就像月亮那样，它会使你的观察变得迷惘和恍怫。”那使人变得迷惘和恍怫的东西是什么呢？我把这种富于玄奥和哲理的话用来解释诗人扬帆的一首诗歌：《月光》。——这是一首空灵的小诗，正是因为其飘忽的语言，它显示出了一种犹疑不定的多重意义的指向，像一颗晶莹的钻石，在种种角度下变幻出了种种迷离的光来，让人恍怫和迷惘。

这首小诗是这样开头的：“月光/一抹横生遍地/散淡的情绪/远天在此际腊黄/一如我的脸色。”

月辉在中国的诗歌传统中一直是“阴性”的，是柔美的象征。这里作者要表达的中心憩息在哪里呢？“散淡”是隐约的、漫不经心的，“情绪”的涌现借助了月辉（肯定是缓慢的）的倾泻，这种朦朦胧胧的情思令我们难解的是一个生动的譬喻：远天腊黄的色调——我的脸色。是月光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宁静的回忆？还是遥远的情思迷惘了“我”的双眼？月光下的远天是腊黄的，这与我们通常把月光温柔照临比作是“水银泻地”是有着迥异的情趣的，我主观地把它理解为诗人对一种久久沉埋于心底的情绪的渲染，就像我们可以看到一张洁净的白纸在时光的侵蚀下会慢慢发黄一样。——我想是不是在我们的生命中，都有一些当初不经意的事情在久远的时光中也会散发出一丝柔柔的、淡淡的光来。

“星在浮游/云在浮游/都是因为你。”

诗人紧接着这样说。到底是星云在浮游还是自己的心已不再平静？这里的语境设计是颇具匠心的。从表面上来，它承袭对月光的描述而来，似乎只是对星、云这种自然现象的纯客观的描绘，但在实际上，它却深得中国古典诗歌那种“景外之景，象外之象”的精髓，甚至还蕴含了一种极深的文化意味。——“到底是风在动，还是心在动？”“都是因为你”也似乎至此把诗带到了一种明朗的境地；诗人触景生情，景因心动，情因景生，那“散淡的情绪”因为“你”随着月光的弥漫而弥漫。

“生长于一个/扁平的记忆/圆圆缺缺地叙述/一个无晴并有晴的梦。”

如果说前面是借助月光这一意象逐渐把思绪带到了明朗之境的话，那么这里又进入了一种迷离的情调之中了。“扁平的记忆”有点类似于“在尘封中发出芳菲”（玛弗尔语），仍旧是宁静自然的涌现。——涌现什么呢？诗人的答复是一句语义双关的话：“无晴并有晴的梦。”无晴——无情，有晴——有情。有意思的是这前面的“圆圆缺缺地叙述”，它不仅加深了诗人那种散淡的“情绪”，而且使我们看了诗对这份情感的难以割舍。——有指向但不指明，与梦交织在一起，它引起的是每一位读者各自情感生活的无边遐思。

“畅想的翅膀/在秋风里凋零/光秃秃的是你/月光只是上弦/或下弦变幻的感慨。”

但为什么“畅想的翅膀”却“在秋风里凋零”呢？是其中别有难以言说的隐情？月的变幻又不禁使我们想到坡在《前赤壁赋》中的思辨，也与前面的“星云浮游”都是因为“心”相互照应：从变的一面看，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而从其不变的一面来看，“我”心中的这个“月亮”又何曾有过改变？因时因地因情而感慨罢了。——既像是寄寓一丝哲思，又像在怀念某个难忘的月夜，继续使我们的理解一直在诗歌中游移。

“时光稀薄如水/你亦潺潺如水。”

诗人最后这样结尾道。——这种对情感的延长和释怀也是耐然寻味的。是不是情感经过诗人内心的提炼更加接近纯净和透明？“稀薄”的如水的时光是不是由无数个月圆月缺的夜晚在诗人主观心态中的映照我们不得而知，但你亦“潺潺如水”却再一次把我们带到了一种恍怫、迷惘而又意味深长的韵味之中。

王先霈先生曾谈到扬帆的诗歌时说：“扬帆的语言有个性色彩。能指与所指保持适当的间距，所指在能指的互动背后隐约地显现，但又时时确证自身的存在。”应该说这首《月光》是极能体现其极富个性的语言色彩的，其语言不仅灵动、飘逸，而且语言本身也流动着一种空冥的意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