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和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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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曾是围城中人，夫妻俩在汉正街开了一爿餐馆；餐馆不大，仅摆了6张桌子。两年前那个秋天，妻子突遭车祸，一个酒后开车的司机把她撞得像一片凋零的叶子从生命之树上飘落，撇下三舅和3岁的女儿欣欣，从此把孤寂的日子过得苍白如纸。

五一长假，街工商所组织纳税模范个体户上天柱山三日游。旅游归来，三舅心里装进了一个女人。那天三舅登上旅游车，陡然看见一个靓丽的女子，披长发，穿皮夹克配牛仔裤，显得精干利落又性感。他一打听，得知这女子叫小桃，还是个单身，当下就动了念头。三舅瞅小桃脚蹬一双高跟鞋，心里有了主意。途中停车让游客如厕时，三舅踅进了旁边一家商店，出来时手里拎了一只鞋盒。

一拨人来到天柱山下，望着崎岖的山路，小桃暗暗叫苦，三舅不失时机拿出一双网球鞋让小桃穿上，竟然不松不紧正合脚。小桃羞红了脸说：“你真是个有心人，怎么还知道我穿多大的尺码？”三舅嗬嗬笑着说：“我贩过两年鞋，瞅一眼人家的脚，能拿捏个八九不离十。”小桃说：“回去再还你的情哟，以后你家的脏衣服都抱到红蕾洗衣店去吧……”

回武汉当晚三舅失眠了，他在床上烙了一夜烧饼，早上把欣欣送进幼儿园，转来胡乱搂了一抱衣服就去了红蕾洗衣店。

三舅拐过几条长长短短的巷子，才找到小桃的店子。看见三舅进门，小桃的脸霎时生动起来：“哟，当真是一针顶一线的，要我还情来了？”三舅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正发虚呢，让小桃打趣了几句，晚上敲定的台词刹那间不翼而飞，他支吾了几句，搁下衣服，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走了。

隔了几天三舅去取衣服，小桃不肯收工钱，她拿出一双网球鞋说：“多亏了这双鞋，我爬天柱山才没有崴了脚。鞋洗干净了，你一块拿回去。”三舅说：“拿回去也没人穿。”小桃说：“给我嫂子穿呀。”三舅说：“你嫂子走了快两年了。”小桃一时噤声，再看三舅时，眼里就多出一些内容来。

三舅一颗心如古井泛波，那份人的心思像涟漪一圈一圈漾开，小桃焉能看不出？想起这个男人在天柱山的好心肠，她心里慢慢飘进了三舅的身影。

不久小桃过生日，三舅把小桃请来，他亲自下厨掌勺，煎熘烹炒，弄出一桌佳肴，又摆上一个三层大蛋糕，点燃彩色小蜡烛；三舅端起一杯红酒说：“小桃，祝你生日快乐。”小桃眼里闪着泪光说：“我从农村出来，在汉正街打拼了6年，还像一片无根的浮萍终日飘飘荡荡……如今遇上你，咱爹咱娘远在他乡也可以放心了。”

从这天起，24岁的小桃与三舅确定了恋爱关系。

转眼夏天到了。这天傍晚三舅给欣欣洗澡，欣欣大哭大闹：“不嘛，我不要爸爸洗，爸爸是男生，幼儿园小朋友都是妈妈洗澡……欣欣要妈妈洗。”

“这鬼丫头，小小的人儿哪来这些个名堂。”三舅正为难，恰巧小桃来了。小桃说：“欣欣听话，来，阿姨是女生，让阿姨给你洗澡好了。”

小桃临走时对三舅说：“我姐大桃来了。她刚离了婚，到我这里来散散心，可是做惯了事的人，闲下来就忒难受，让她到你这里打个下手吧，也好顺带着给欣欣洗澡。”

第二天大桃就过来了。也许是刚刚离了婚，大桃的眉头还锁着几缕忧郁。大桃人也长得俊，那张杏仁儿脸比小桃黑了点，却多了几分刚毅。

欣欣一见大桃就喜欢，还把在幼儿园得的小红花给她看。大桃给欣欣洗澡时那份母亲般的细心和眷爱，让欣欣十分受用；三舅听着女儿从浴室里传出来阵阵嬉笑声，心头一酸，自从妻子走了以后，女儿从未像今天这样快乐。这个大桃，真结人缘。

给欣欣洗完澡，大桃从浴室出来埋怨三舅，你太粗心了，你昨天给欣欣洗完澡没把水拭干，天热，欣欣的肚脐眼有点儿发炎。三舅刚想申辩，猛然想起昨天是小桃来给欣欣洗的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桃离婚前与丈夫在县城开餐馆，后来钱赚多了，丈夫缠上了一个打工妹，导致婚姻解体。大桃来到三舅的餐馆后，择菜洗菜切菜配菜，样样轻车熟路，抽空还把餐馆里里外外擦拭得亮亮堂堂。三舅看得心里热乎乎的。大桃还向三舅建议，汉正街“扁担”多，我会做几样价廉物美的农家菜，何不中午做给“扁担”吃？三舅当即纳谏如流。这一招让三舅的生意陡然火爆了一把，连小桃都说：“姐，真有你的，这下让人家发了。”大桃说：“你这没羞没臊的，什么人家发了，这里不是也有你的一份吗？”

做餐饮这一行事多事杂，大桃来了以后，三舅顿时感到肩头轻松了许多，现在他害怕的是大桃让时间治愈了情感的创伤后会离开。为了留住大桃，三舅先让她负责安排餐馆每天的菜谱，又让她上市场采购菜蔬佐料，后来还把收银台的账也放胆交给她去管。当然，三舅随即给大桃长了工钱。大桃笑着说：“你把半壁江山都交给我了，就不怕出乱子么？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三舅说：“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心？你的心比水晶还要透明。”说得大桃绯红了脸。大桃说：“你骗人，你是看小桃的面才这样做的，也许你私下里正想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呢？”

三舅急得诅咒：“我若这样想，将来养个儿子没！”大桃说：“你这是咒谁呢？咒小桃么？”一句话憋得三舅都要掉泪了，大桃扑哧一声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不跟小桃说就是。”其实三舅说大桃心地纯洁是有根据的。有一天大桃买菜回来，三舅看见她清点钞票时，举着一张50元的票子对着光照了好几遍，三舅想，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大桃多半是误收了人家的假票子。晚上结完账后，三舅背地里从钱箱中捡出所有50元的钞票用验钞机一一验过，却没有发现一张假钞。三舅想，一定是大桃自掏腰包，把假钞给调换了。人都有个自尊，既然大桃不吱声，三舅也不愿把这事说破，只是再看大桃时，他的目光里掺进了一些柔情。

三舅有个胃痛的老毛病，妻子走后，他又当爹又做娘，还要操持餐馆的生意，忙得常常顾不上自己，胃痛的毛病就渐渐闹大了。

这天早上大桃买菜回餐馆见三舅还没来，就给三舅家打电话。三舅病恹恹地说：“大桃，我不舒服，还没起床呢，你来一趟，帮我把欣欣送幼儿园吧。”

大桃送了欣欣转来看见三舅已经痛得大汗淋漓了。她不敢担搁，气咻咻地把三舅背下楼打车去了医院。医院立即安排手术，把三舅的胃切除了三分之一。做完手术三舅显得十分虚弱，医院建议给三舅输点血。大桃绾起衣袖说：“输我的，我是0型血。”从大桃身上抽出的200CC鲜血一点一滴注入了三舅体内，三舅的脸色渐渐红润了。三舅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大桃每天打理好餐馆的生意，又赶到医院照顾三舅。三舅过意不去。大桃说：“小桃一个人支撑着她的店，忙得转不过身来……谁叫你是我的准妹夫呢，一家人的事我能不管么？”

三舅出院后人变得恍恍惚惚的，他常常若有所思地望着忙碌中的大桃发呆。有时小桃来约他出去看戏看电影或者泡泡酒吧，他常推诿说，生意正忙，我一走你姐就更忙不过来了。

说话间中秋节到了，三舅上街给小桃买了一部手机作礼物，也给大桃买了一部。大桃不肯接受。三舅说：“你给我输血我都接受了，一部手机值得什么？”

三舅的心思，大桃浑然不知，小桃却看出了端倪。中秋之夜，三舅邀大桃小桃一块赏月。在三舅家的露台上空，挂着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大桃说：“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哟，今夜月色多好，你们何不把日子定下来？”

三舅不答话。三舅拿刀把一只大月饼切成两块，把一块给了大桃，又把一块给了小桃。大桃说：“不对不对，这第一只月饼应该你们俩合着吃了才是，叫做百年好合。”小桃看看三舅，又看看姐姐，说：“一只梨不能分给夫妻俩，那叫‘分离’；同样，男人的一颗心也不能分给两个女人，哪怕是平分，像这只月饼一样……有一部好莱坞电影叫《缘分天注定》，是说缘分可遇不可求……姐，如今你遇到了，就不该放弃。”

小桃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头对云山雾罩中的大桃说，“姐，祝福你，祝福你们。人说爱情像春天，走了还会来……不要为心。”

三舅和大桃的婚礼是翌年元旦举行的，大桃的伴娘是小桃。婚礼上最高兴的是欣欣，她捧起大桃身后拽地的婚纱，蹒跚而行，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三舅的浪漫婚事曾在汉正街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