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如烟,最后哭一次我的邻家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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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元旦刚过，我坐飞机从深圳回重庆，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神色忧郁的年轻姑娘。我和她交谈起来，她叫肖玉，北京人，在深圳工作，这次回重庆，是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那个朋友，是她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男孩，也是她从孩童时代起就默默深爱着的男孩。肖玉的故事随着窗外掠过的蓝天白云徐徐送入我耳，是那么娓娓动听。

初恋故事没开始就已结束

裴毅是我哥的好朋友兼同学。裴毅的父亲在他10岁那年出了车祸去世。我们两家是邻居。在老北京的四合院里，我跟在哥哥和裴毅的身后，扎着小羊角辫，拖着鼻涕虫，玩着我们热衷的游戏，一起手牵手度过了纯真无邪、两小无猜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裴毅和哥哥一样，大我4岁。他总喜欢低下头来看看我这个小不点，摸摸我的小辫子，又拍拍我的脏脸蛋，叹口气，笑嘻嘻地说：“小玉妹妹，你的眼睛怎么总不见长大一点哪，这样下去，长大以后可是一个丑丫头了，如果嫁不出去怎么办?”接着，他又满脸无可奈何地说，“还是让你的毅哥哥娶了你做小媳妇儿吧。”

我傻乎乎地笑，尽管那时我还那么的小，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童年亲密无间的情愫早已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间。快乐成长的日子里，我把毅哥哥当成了好朋友。

1997年秋季，哥哥和裴毅一起考进了北京大学。进大学后，裴毅越发显得俊朗潇洒，开朗直爽的笑容和充满自信的神情，都更加吸引我。裴毅依旧还是喜欢像过去那样摸摸我的小辫子，再捏捏我的塌鼻子，然后问问我的功课和成绩，但他再也不曾像少时那样戏言要我嫁给他做他的小媳妇儿。

我长大了，当然知道那是孩童的戏言，但是在我小小的心里，却一直把那句话藏着。他们毕业的那年，我进入了紧张的高考备战。我发誓，一定要考入北大，读裴毅读过的大学。

裴毅被推荐保送读研究生，但裴毅放弃了。

“小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哥哥推了推眼镜，故作神秘地问我。我摇了摇头，睁大了眼睛等着哥哥出答案。

“裴毅爱上了北师大一名来自重庆的女生，因为那个女生要回重庆，所以裴毅决定放弃在北京的一切机会，跟随她到重庆去工作。”哥哥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我只知道自己苍白着脸，木然地望着哥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哥哥奇怪地看着我瞬间变得雪白的脸色和怪怪的神情，告诉我，女生叫杜青青，长得清丽秀雅，有一头如云的黑发，是北师大著名的校花。

我却是一只小小的丑小鸭。晚上，我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伤心地哭着，窗外的月亮和星星沉默地望着我，哀叹我的初恋还没有开始就永远地要结束了。

美丽的爱情如纸鹤般飞去

我如愿以偿考入北大中文系，崭新的生活逐渐冲淡了我的失落感，但我一直记挂着裴毅。裴毅初到重庆状况并不是很好，生活有些清苦。

次年国庆节，裴毅和青青结了婚。裴毅写来一封厚厚的信。在信中，裴毅抑制不住地写了他对青青的满腔挚爱。他说，虽然他暂时还不能给他的妻子富足舒适的生活，但他坚信，终有一天，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时间过得很快。2005年秋季，我正面临毕业。这时候，裴毅的妈妈却传来裴毅离婚的消息。

裴毅在三个月前和青青离了婚，原因是青青认识了一个让她动心的富裕美籍华人，不但有钱有情，而且才情和裴毅一样优秀出色，美籍华人答应带青青去富饶的美国定居，给她一份真正悠闲舒适的生活，不用再为生活奔波劳碌。

裴伯母说：“阿毅好傻，还亲自送青青上飞机，我也不知道他们年轻人怎么搞的，我劝了阿毅很多次，人都走了，还是回北京来吧，好歹总是一家人团聚，可是无论怎么说他就是不肯，说是要从头开始。”

裴伯母无奈地叹着气。我心里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倔强自尊的裴毅是绝对不会回北京的。那一瞬间，我已作了决定，到重庆去，我要用我的爱去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美丽的青青是一首写满诗情画意的歌，可惜已经随风而逝；而我，却是他从小到大的童谣，植根深深而又情意绵长。

伤心是一种说不出的痛

2006年夏天，我进入重庆的一家报社。抵达重庆当天，是裴毅来火车站接我的。那天，我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出火车站，一眼就认出了几年不见的裴毅：他还是那样的英俊高大，只是俊朗之间多了一份成熟和一层厚重的忧郁感。

裴毅辞了原先的工作，应聘到一家大型的乡镇企业里做总裁特别行政助理。

裴毅淡淡地说：“乡镇企业也有它独特的地方，反正我已经了无牵挂。所以便决定走出来，试一试自己的能力究竟有多大，闻一闻自己过去未曾闯荡过的天地。”

裴毅语气极淡，然而我听出了他话中的伤痛极深，借着暮色中马路两旁的霓虹灯光，我悄悄注视着他的侧影，一种说不出来的痛楚爬上了我的心头。曾经那么热情而开朗的裴毅哥哥，生活的重创真的伤得你这么深吗?

生活与工作安顿下来步入轨道后，一下班，我便往裴毅住的地方跑。裴毅带我去吃重庆的火锅，看我被辣出的狼狈相，他露出难得的笑容。然后，我们又在江风中沿着嘉陵江边缓缓地走着。夜色灿烂中，我又牵着他的手回到从前，讲述着往日星空下点点滴滴的童年往事。

裴毅只是听着，微微地笑，却不说什么，有时候坐在沙石上望着江水，他会出很久的神，脸上又笼上了那层厚重的忧郁。这时候，裴毅似乎又离我非常遥远，变得非常的陌生了。

他关心着我，却依然像一个哥哥关心着妹妹一样。有一次，他甚至要将他们公司里一位年轻部长介绍给我做男朋友。我气得三天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告诉他，我决定一辈子不嫁人。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跑出很远后，我偷偷转过头望着他，银色的月光下，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细细的，孤独的，他低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那纤纤细细的影子，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知不知道我的心思呢?

2007年春节，我们都没有回北京。裴毅在公司干得不错，老板也很器重他，决定委派他到属下的一家分公司任总经理，独当一面。

那夜已经很晚了，我早已睡下。裴毅突然约我到我住地附近的一家小酒吧里见面。我匆匆赶到那家小吧廊里，通宵营业的吧廊里零零落落地散坐着一对对情侣。我看见了裴毅，他通红着脸，已是十分醉意，却还远远地隔着吧台向我举起手中的酒杯。

我知道裴毅酒量很大，今夜的醉态可以证明他已喝了很多的酒，我也知道，变得沉默的裴毅今夜约我来此，肯定是有不得不吐的苦衷要向我说。

裴毅不看我，眼睛盯着手中的杯子，喃喃自语：“小玉，今天我们公司的高层领导聚餐，我喝了个痛快，你知道我们老总最后告诉我一

句什么话吗?他告诉我说，人人都是自私的，金钱却是万能的。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钱不能买到的。男人，只有有了钱，才会拥有一切。哈哈……小玉，你说他说得对不对?我那么爱青青，可是她离开了我。你真心地喜欢我，可在我心里，你却是我永远的妹妹。我那么尽心尽力为公司出力，可老总却告诉我，人人都是自私的，哈哈，有意思!”

裴毅一手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红着眼睛高声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然后，他扑在我的手臂上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曾经的故事云淡风轻

隔了一天，裴毅打来电话，为前一天的事情道歉，说自己喝糊涂了，并不知道自己曾说了些什么。我告诉他，他什么也没有说过。

春节那几天，裴毅来看过我几次，然而突然之间，我似乎已无话可说。我只是每每想起那夜酒后像个无助的婴儿一样扑在我手臂上痛哭的裴毅、那个从小在我的心目中总是自信又快乐的大男孩，今天却如此伤心，禁不住心痛难忍。

日子缓缓地流走，2008年春节又来临了。这一次，我和裴毅搭伴坐飞机回北京过年。这时，裴毅已被提拔为分公司的总经理。可是，我总觉得，在他春风得意的外表底下依然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郁闷。

飞机快降落北京机场时，我戏谑道：“现在，你可不可以算作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了?”裴毅笑笑说：“这算什么衣锦还乡，充其量，我现在不过是一名高级打工仔，什么都不是我的。”

停了停，裴毅又告诉我：“小玉，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我准备结婚了，可能是在今年底，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呀!”

飞机正在降落跑道，有轻微的震荡，我牢牢地抓紧了扶手告诉自己要镇定，接着我若无其事地问裴毅，女方是谁。裴毅看了看我，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了我一个名字。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惊异，那个女人我知道，那是山城一个私营大企业家的独生女儿。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得了结核性脑炎未能及时治疗，从此留下了后遗症，智力发育受到严重的障碍、然而却被她的父亲宠爱至深。而她的父亲资产过亿元。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个弱智女子曾一度成为城中单身男人们热衷谈论的对象。

但她的父亲眼睛雪亮，冷眼旁观，在商场中认识了裴毅。

“我已经决定答应他的一切条件，过完春节回去就辞去现在的工作。”裴毅的声音平静如水。我听在耳中，好像听见一个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那样的空洞而又陌生。

5月，裴毅在重庆最大最豪华的酒店里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礼上，老岳父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乘龙快婿介绍给前来参加婚礼的商界名流和政府要员。我没能去，因为要去采访、完成一篇急稿，但我事先已送了一张贺卡，祝他真的快乐和幸福。

采访回来，我剪去来重庆时决定为裴毅留的长发，有一点心痛，却没有犹豫。6月，报社正好要派一名记者长驻深圳，我自动请缨，离开了重庆。离开重庆时，我接到裴毅打来的电话。他感谢我送给他的祝福，他知道我是真心的。

人生真的难预测，就在两天前，我得到消息，裴毅开着他那辆豪华的宝马车在高速公路上遭遇车祸，车毁人亡，结束了他年仅30岁的生命。

我没有想到，离开重庆半年以后再回来，竟是为了参加裴哥哥的葬礼。可怜的裴毅，我从小就深爱着的那个大男孩啊。在流淌着的光影中，那些遥远而又模糊了的往事清晰再现……那个拉着我的小辫子叫我小玉妹妹的人影和声音，却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