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一个人与一条江的牵连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一个人与一条江的牵连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朱灿:生于1988年的冬天。写诗也写文,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是在文字的河水里,就算睁着眼睛也能做梦。有古典主义情结,喜欢油画、老电影和背井离乡去流浪。嗜书如命,骨子里热爱各种仗剑或不仗游走天涯的大侠,比如黄飞鸿。

在我所有关于重庆的记忆之中,春天,也许是最怅然,最若有所失的部分。因为重庆的春天总是出奇的短,捉襟见肘,短得似乎所有的春花春月一概都有些轻薄而浅显了。

但我心底依然是欢喜的。

因着那春天之后,便是杳杳迢迢的绵绵夏日了。比起春天,重庆的夏日性格更加分明:铺天卷地的蝉鸣,清清亮亮的栀子花香,红红黄黄的饱满日头,以及被风一吹便哗哗作响的树影云影……于是,你知道了,整个夏天都将是尽心尽力而兴高采烈着的。

更何况,在这长长的夏日里还有一条、两条、三条大大的江,昼夜不息地在慷慷慨慨地奔流。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打心眼儿里相信:到最后,乌江、嘉陵江、长江无一例外的,都能流进重庆这座城市的骨子和命数里。

其实我所出生的县城,并没有大江大河。甚至,在我的名字里,也依然是缺少“水”的。但偏偏,我的记忆中却有那么多明丽深远的画面,都是以氤氲的江水作为背景的。

我与江水最初的交集,是茂盛的童年记忆里的夏日长江边。

那时候的我只有七八岁光景,因为伯父和姑姑相继离开老家,从此各自在涪陵成家立业,所以那一年的暑假,我生平头一遭遇见了那么大开大合的天和那么渺渺然然的水。

虽是初见,却连一丝一毫的疏离之感也不曾有过。

那个夏天,我整天都在翘首盼望着夕阳西下后的时光:穿着碎花裙,手臂上挽着一只红色的塑料小桶,光脚踩在长江边柔软冰凉的沙滩上,任腥腥咸咸的浪花涌上岸来濡湿了双脚和腿……

当然,还有手电筒,在夏夜的江风中一照一个准儿——脚印洼子里,岩石边,或者水草堆里,深灰色的、红锈色的大大小小的螃蟹横七竖八地爬着,被光束一照,它们立马就不动了。这时候,孩子们总是咋咋忽忽地一拥而上,争着抢着捡了,然后看也不看就往各自的桶里扔。等到终于尽了兴,一群孩子便围在一堆儿互相清点谁捡得多谁捡得少。

和别的孩子不同,我的小红桶里,总是石头比螃蟹多。

那些奇形怪状,纹路色彩都漂亮得叫人不知所措的长江石,曾满满当当的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成了我千金不换的“宝贝”。在那样的年纪,我还没有读过《红楼梦》,并不懂得脚下的石头也许是精魂之躯,更不懂得这世上还有诸如“三生石”那样情深意重的定情之物。

但光是它圆滚滚的捏在手心的温润如玉;它半透明的黄白色中糅杂的一两丝红的、紫的经脉;它每一块石头脸上各不相同的认真表情都足以使我倾倒了。如今想来,定是长江边那“不知来处亦不知归程”的颠沛流离的气氛,定是那“投石相问”的迷离情结打动了那个年幼而懵懂的我吧?

至少在当时我是浪漫地相信着的:也许那些石头就是长江的耳朵、眼睛、手指头、小心肝……也许它们就像童话中偷偷上岸的美人鱼,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石头们心甘情愿来到岸上是为了爱情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汽笛声,莫名的,总让人感到一种心安理得的稳妥。仿佛在荒芜一人的空旷中,终于看见了、抓住了一个个踏踏实实的依靠。那汽笛声从此便成了江边人睡梦中的波涛与安慰,生生世世相依相随。

江边长大的人,大多是热衷并且擅长凫水的,无论那姿势是狗刨式的还是优美潇洒的。我虽然明知自己水性不好,但每每总是不甘心,直到后来有一次,一个大大的浪头意外地打来,连滚带爬,将我拖出去老远……

那一次,真真是一个人与一条江之间的“性命相见”了。

以至于成年后的我,在某个夏日的午后,从一堆文字中偶然抬头,还仿佛依稀听到了一条江的心跳声。并确信,那条江既不是乌江,也不是嘉陵江。不,都不是。而一定正好只是长江,大雨初歇、山高水长的长江。

也许有一天,即便在异乡,我也能仅凭听力便断定脚下的大江大水,是不是我心心念念却辞不达意的长江。

以前我从没想过,一个人与一条江之间的牵连可以深刻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不是那一去不返的夏日童年,不是那匀匀停停敞亮宽阔的长江水,也许我将永远都不会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