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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旉《农书》中的生态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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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库全书》所收录的农家类图书,第一部是《齐民要术》,第二部就是陈旉的《农书》。陈旉(1076~1149以后),号西山隐居全真子。南宋学者洪兴祖为《农书》所作后序中说:“西山陈居士,于六经诸子百家之书,释老氏、黄帝神农氏之学,贯穿出入,往往成诵。下至术数小道,亦精其能。生平读书,不求仕进,所至即种药治圃以自给。”洪兴祖对陈旉学问的介绍,明显有夸大的成份。《农书》所写内容,全是南方的农村事务,且其中许多是作者得之于亲身的劳动体验。因此,陈旉是南北宋之间生活在南方农村的一个知识分子,学问比较广博,对农村事务非常关心,且他本人也直接参与农活等劳动,对农业事务有直接的经验和深切的体会。此书成于绍兴十九年(1149年),当时陈旉已经74岁。可见。此书是他在农业生产实践中,结合书本知识,经过多年探索而得到的成果。

此书分三卷,上卷论农事,中卷论养牛,下卷论养蚕,都是南方的农村事务;当然,某些部分,对北方的农村事务,也具有参考价值。陈旉在《自序》中,称《齐民要术》《四时纂要》等古代农书“腾口空言,夸张盗名“,“迂疏不适用”,这当然不符合事实。《四库全书总目》评论此书云:“大抵泛陈大要,引经史以证明之。虚论多而实事少,殊不及《齐民要术》之典核详明。遽诋前人,殊不自量。然所言亦颇有入理者。”云此书不及《齐民要术》典核详明,这是不错的;但是,其他的批评,完全不符合事实。引证经史,《齐民要术》等已经做得很好了,但这却不是《农书》的特色;所谓“虚论”并不多,更谈不上是其特色。此书的特色和价值,正在于其“实事”,特别是得之于直接经验的一些具体措施。

笔者无法在此对《农书》展开全面的研究,拟只在其中抽绎出其生态思想,作一论述。

宋代最为突出的社会问题之一,就是土地兼并现象严重,加之人口的迅速增长,绝大部分农民没有足够的土地耕种。宋室南渡,北方大量的人口迁移到南方,使南方的土地资源更加紧张。土地资源紧缺,这不仅是社会问题,也是生态问题。把这个问题作为社会问题解决,就要涉及到社会各阶层利益格局的变化。这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无法不使用政治甚至军事的手段;也就是说,社会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才有可能达成这一问题的解决。不过,如果将它作为生态问题来解决,较之于作为社会问题,用政治甚至军事的手段来解决,则有诸多的好处,例如,付出的代价小得多,容易实施。《农书》最大的贡献,就是为把土地资源紧缺这个社会问题作为生态问题来解决,提供了理论依据和切实可行的方法。整部《农书》,其实都是围绕着这样一个中心。

诚然,几乎所有的农业书籍的主要目的,都是提高单位面积的种植物产量,都是提高土地的利用效率,让人们在有限的土地中得到最大收获,因而都具有用生态方法解决土地资源不足的问题这样的意义。可是,陈旉是最早有意识地把这样的宗旨作详细阐述的。《农书》卷上第一篇《财力之宜篇》开宗明义,云:“凡从事于务者,皆当量力而为之,不可苟且,贪多务得而终无成遂也。传曰,少则得,多则惑。况稼穑在艰难之尤者,可不先度其财足以赡、力足以给,优游不迫,可以取必效,然后为之。古者分田之制,一夫一妇受田百亩,草莱之地称焉。以其地有肥不同,故有不易、一易、再易之别焉。不易之地,上地也,家百亩谓可岁耕之也;一易之地,中地也,家二百亩,谓间岁耕其半,以息地气,且裕民之力也;再易之地,下地也,家三百亩,谓岁耕百亩,三岁而一周也。先王之制如此,非谓土敝则草木不长,气衰而生物不遂也,抑欲其财力优裕,岁岁常稔,不至务广而俱失,故皆以深耕易耨,而百谷用成,国裕民富可待也。”陈旉从老子关于“多”和“少”的辩证关系的论述这一哲学高度,从生产力和生产资料最佳配合以最大限度地发挥两者作用,以创造财富这样的理论高度,论述农民与土地最佳配合的问题,主张对一定数量的农民而言,土地并不是越多越好,太多的土地未必能够获得理想的收获;而即使土地不多,只要精心耕种,也可以“百谷用成,国裕民富”。这样,该书此下的所有内容,就都有了归宿,都围绕这样的中心;而这个中心理论,也就有了充分的依据。这个理论既然成立,那么,农民在没有足够数量土地的情况下,通过此书所示的种种技术,也可以得到足够的农业产品,上应赋税,下当家用。这样,土地紧缺的社会矛盾,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得到缓解。

我国古代的生态思想中,一向有“因天之时,分地之利”之说,表述也许有差异,但是思想都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按照天时和地利,种植适宜的植物,养殖适宜的动物,来获得物质生活资料。《管子·地员》就详细介绍了不同的地势、土壤适宜于不同的植物、树木乃至动物,指导人们进行种植、养殖或者狩猎。这些,无不是提倡人们在生产中,选择合适的植物或者动物,去适应自然,利用自然来得到最好的收获。陈旉《农书》中的另一重要的生态思想,就是对这样的传统思想有所突破:人们不仅可以利用土地,在土地上种植合适的作物,还可以改造土地,使之适宜于种植相应的作物。他认为,地势可以改造,土质也可以改造。《农书·地势之宜篇》云:“夫山川原隰江湖薮泽,其高下之势既异,则寒燠肥瘠各不同。”然而,这些土地,都是可以改造的。缺乏水源的地方,在下雨时“水所会处,量其所用而凿为陂塘,约十亩田,即损二三亩以潴蓄水。春夏之交,雨水时至,高大其堤。深阔其中,俾宽广足以有容。堤之上疏植桑柘,可以系牛,牛得荫凉而遂性,堤得牛践而坚实,桑得肥水而沃美。旱即决水以灌溉,潦即不至于弥漫而害稼。高田旱稻,自种至收,不过五六月,其间早干,不过灌溉四五次,此可以致其常稔也。”容易被水淹的地方,则“必视其水势力冲突趋向之处,高大圩岸环绕之,其欹斜坡陀之处,可种蔬茹麻麦粟豆,两旁亦可种桑牧牛。牛得水草之便,用力省而功兼倍也。”如果是水域,即使是深水之处,也可以耕种:“若深水薮泽,则有葑田。以木缚为田丘,浮系水面,以葑泥附木架上而种艺之。其水架田丘,随水高下浮泛,自不淹溺。”这些改变土地的方法,有很强的实用意义,且运用生态科学技术,全面地、综合地、循环地利用资源,非常得当。

土质也可以用人为的方法改变。《农书·粪田之宜篇》云:“土壤气脉,其类不一,肥沃,美恶不同,治之各有宜也。且黑壤之地信美矣,然肥沃之过,或苗茂而实不坚,当取新生之土以解利之,即疏爽得宜也。之土信瘠恶矣,然粪壤滋培,即其苗畅茂而实坚栗也。虽土壤异宜,顾治之如何耳。治之得宜,皆可成就。”作者还发现,“用粪犹用药也”,不同的土壤,宜用不同的肥料来改变,以适应不同的作物,并且列举了许多不同动物的粪便的不同性质与用途。他认为,如果用肥料控制得当,土地就不必休耕:“或谓土敝则草木不长,气衰则生物不遂,凡田土种三五年,其力已乏。斯说殆不然也,是未深思也。若能时加新沃之土壤,以粪治之,则益精熟肥美,其力当常新壮矣,抑何敝何衰之有?”保持地力常新壮,不仅不必休耕,而且可以巧妙安排,不间断地种植。《农书·六种之宜篇》云:“种莳之事,各有攸序,能知时宜,不违先后之序,则相继以生成,相资以利用,种无虚日,收无虚月,一岁所资,绵绵相继,尚何匮乏之足思、冻馁之足忧哉!”如此则单位土地的收成当然就增加了。

此外,陈旉还说,所除杂草,可以作为肥料。其《农书·薅耘之宜篇》云:“《礼记》曰:仲夏之月,利以杀草,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今农夫不知有此,乃以其耘除之草抛弃他处,而不知和泥渥浊,深埋之稻苗根下,沤罨既久,即皆浥烂,而泥土肥美,嘉谷茂畅矣。”这是陈旉根据经典中的记载,结合自己的劳动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尽管《礼记》中确实早就已经有可以把所除杂草作为肥料的记载,但是,这太笼统,并不适合所有的土地和所有的杂草。在水稻田中,除了极少数水草类杂草外,倘若按照陈旉这样的技术操作,杂草是可以成为肥料的。这样的生态技术,也该是有很大的实用价值的。

作者: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