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齐:物质世界的观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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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89年去法国留学之前，尹齐已经在中央美术学院度过大约10年的时间了。从1979年进入美院附中接受系统的造型训练开始；到后来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四画室，在倡导学生发掘自身个性的氛围中进行多样性的绘画探索；再到留校任教后的心态转换等。美院所带给尹齐的影响也体现在他日后的创作之中—从绘画出发走向相对宽泛的媒介实验，最后又回归到对绘画和单纯物质性的关注与叙述之中。

1989年到巴黎后的学习经验带给尹齐某种程度的震动，尹齐说：“对我冲击最大的是工业化社会的生活方式，国内和国外的当代艺术在形式上观念上的巨大落差。尤其是由于信息的不通畅，认识上有许多误解。尽管在巴黎的最初阶段，我尝试过摄影装置等艺术手段，最终还是回到了最适合我最原始的绘画上来。其实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我们面临的问题就是在全球化的进程中，个人能做什么？而不是一知半解地跟随西方艺术史已经给定的一个模式做事情。”但在经历过短暂的震动之后，镇定后的独立思考并没有让尹齐去寻找更多所谓前卫的方式去应和潮流的需要，而是建立自己的艺术出发点。

尹齐对物质和空间有一种持续的兴趣。他早期在巴黎创作的一些装置作品，就是直接面对空间问题。他通过不同的“书写”方式对现存既定建筑物的历史惯性进行质疑，破坏其稳定的功能性边界或法则，而这种破坏同时也是对这个“空间”在漫长的生产过程中所形成的独特“文化”的瓦解。比如说，他在浴室内部加上一个过道，使浴室和身体，和行走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等。

1999年当尹齐重新开始画画的时候，他的作品几乎完全脱离开了叙事性对于事物的干涉作用，而种种表述意义从绘画中的剥离，也让我们对于物质对象的静观无法从绘画的本体中拆分出来。尹齐也习惯于对“事件”采取“逃避”的态度，从拉开距离的静观中以不同的视角将种种事物组织进绘画之中，就像他所说

的：“要让艺术与生活有一种距离感”。在之后的创作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尹齐对于绘画内部的物质性和空间性问题的思考。

在尹齐的绘画中，视觉对象都被置放在物质的层面上得以被观看。他的作品本身即构成一个物质性世界，同时也是一个景观的世界。不论被描绘在画面上的形象是什么—风景、动物或者人—它们都像其他的无机物一样以“物质性”自证着自身的存在性。由被描绘的对象所构成的“主体”的物质世界（动物、大海、风景、室内空间等）；由颜料本身的肌理效果所构成的具有“触感”的物质世界（弧线、褶皱、凹凸和突然插入的乱线等），将叙事性的意义从质感的夹缝间挤压殆尽。这两个世界在画面内部的相互追逐与嬉戏，弱化或者说彻底斩断了绘画“形象”与外部世界的比对效果。并重新构筑了一个新的绘画空间。这样的绘画不仅仅是对外物的观看，媒介在创作中所充斥的自主性，也通过规则或偶然的痕迹凸显了出来—不均衡的印痕、粗糙有力的笔法和纵横交织的沟壑效果—外物在绘画中的形象表述被放置在次要的位置上，媒介实施的痕迹则将轻巧的形象记号落实为一种有分量的、立体的物质存在。

为“观看”而存在的世界，将观看提纯为一种类似触觉的生动感知。“看”可以在远离实际的外在性的同时，又保持着某种冷静的“客观性”，这种客观性在尹齐的作品中将艺术家的主体深深地藏匿起来，并让一种平静的氛围舒缓又紧密地统摄着所有的画面。激情的想象和分析被纹理、结构和色彩等分解进纯粹的物质性之中，似有判断、焦虑、怀疑和分析等复杂的情绪掺杂其中，却找不到明确的指向，只有充满“矛盾”色彩的“物质性”在虚化着所谓“客观性”的意义所在。在尹齐这里绘画并不是被观念所强制统摄的形式表态，而是服从于目光浏览的物质世界。在尹齐执着的观看与制造观看的过程中，目之所及尽是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