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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此之谓游山玩水三境界。欣赏自然风光如此,欣赏人间万象亦然,大致都要经历这三种境界。这三个阶段我们姑且代用美学理论上的三个名词来替代,即直觉阶段、移情阶段、距离阶段。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这是欣赏的第一阶段,也是初级阶段,我们可以视之为“直觉阶段”,所谓“直觉即是表现”,这里的“表现”即指客观事物的直接显现。欣赏者初识客体对象,在审美心理上尚与客体有相对的距离,其情感活动尚处于初级阶段,思维空间尚停留在自然物体上,此时欣赏者初见客体,从中获得些许感受,但此时的感受是客体的一种自然属性的外化。比如我们欣赏五岳之首的泰山,看到雄峰迭起,山势险拔,顿生雄奇。崇高之感。游览漓江,便会领略它的秀丽与妩媚。张家界的幽秘,三峡大坝的磅礴,自然万象,美不胜收。这些都仅凭直觉得到的。欣赏艺术作品亦然。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字里行间充溢着一种朦胧空远的优美;郁达夫的《故都的秋》透出一种色调隐涵的优美;“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婉约之美与“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放之美。这所有的美感一读便知,这就是直觉的效应。直觉阶段的美感是整体性的、无理性的,欣赏者未用任何判断和推理,仅凭自然物体本身的表现而已。但直觉活动是欣赏大自然和文学艺术作品的必经之路,不过此时欣赏者见到的客体是静态的、封闭的,这就是所谓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是欣赏的第二个层次,也是重要的欣赏阶段。这一阶段我们同样用美学观点来加以阐释。“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种美学效应是欣赏者情感使然,这符合“移情说”。移情说的代表人物是费肖尔,他所说的“移情”是指在欣赏活动中,人们自动地把自我移入自然事物之中,从而达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欣赏中的移情活动大致可以概括为两种不同的情形:一是将自然“人化”。在欣赏活动中,人作为欣赏者,物作为被欣赏对象,此时的欣赏者与被欣赏者的对立现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赏者将自己的某种情感融入自然物中,使自然“人化”。如能这样,那么我们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注于海,红豆相思,花鸟知意,真个“道是无情却有情”了。
中国古典诗词中如此“人化”的作品俯拾即是。如“思悠悠,恨悠悠”、“是山点点愁”,安史之乱中,杜甫便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感叹。亡国之君李煜唱出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挽歌。此时他眼中的水已非自然之物,而是绵绵不断的愁绪。贺铸看见平地升腾,满城飘飞的柳絮唱吟出“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秦观眼见飘泊无依的杨花,又遇丝丝缕缕的小雨,便生“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的感喟,欣赏者的情感投入得越多,欣赏的效应就越好。如果真能做到我喜则物喜,我悲则物悲,我在物中,物在我中,物我两忘,这便能使全身心得到一种快悦或宣泄,这也就收到了审美的效果。
移情的第二种情形是将自然“异化”,即把甲物看成乙物。要做到这一点,欣赏者必须首先调动自己的审美经验,借助想象的翅膀。艺术家惯常运用的诸多的描段,如比喻、夸张、比拟等都是将物“异化”的手段。如李白有“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的诗句,两水指宛溪和句溪,是环绕宣城的两条清澈的溪流,清如明镜;“双桥”指凤凰桥和济川桥,夕阳辉照,桥形弯弯,恰似天上的彩虹。这里的“两水”、“双桥”已经“异化”了,在诗人眼中幻变为另一物了,或幻变为另一美的载体了。还有朱自清在《春》中结尾时连用几个比喻:“春天象小姑娘,花枝招展,笑着,走着,春天象健壮的青年,领着我们向前去。”这里倾注了作者对春的一腔热情,这几个比喻将春天“异化”了,把春天的万物更新,花绽叶肥,蓬勃朝气的特点形象地表现出来了。
欣赏大自然也是这样,名山大川中的奇山异石,可以使人联想翩翩。假如我们登高望远,看见山上云雾缭绕,缠缠绵绵的轻烟薄雾,游弋山头,白云深处尚有人家,你若置身其中,便会见山忘山,见雾非雾,你会忘却了自己,疑惑飘然似仙,此时你便“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
欣赏的第二阶段是“入”的阶段,此阶段需投入极大的情感,最大限度地调动想象力,事实证明主体的欣赏能力越高,情感体验就越强,移情的内容就越丰富,获得的感触就越多。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是欣赏的第三个层次,也是最高层次,它是前两个阶段的深化与递升。此阶段我们也借用“距离说”来阐述一下。西方美学家布洛认为:“心理距离是产生美和美感的根源。”
如果说“移情说”是要求将自我“移入”外界事物中,从而达到一种“物我同一”的和谐境界,那么“距离说”恰好相反,它要求人们与外物分离,超脱外界事物,从实际事物中跳出来,与客体保持一定的距离,冷静地对客体再作一次观照,何坦曾说:“水道曲折,立岸者见,而操舟者迷,模势胜鱼,而旁观者审”。苏轼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也道出了这种观照的真谛。
从客观事物中跳出来,即“出乎其外”,欣赏者要完成从感性到理性,从形象到抽象,从“入”到“出”的过程,还物于本来面目,所以“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此时获得的美感,当然不同于“直觉阶段”的美感,因为“直觉阶段”对美的感受是朦胧的、无理性的。
徐迟在《黄山记》的第四部分写登上天都峰的所见。作者欣赏景观时,将物“异化”,把松树“异化”为“天女,亭亭而玉立”,“翩然起舞”;把“云海”异化为“雪浪”、“波涛”、“海港”;把“出日”异化为“琉璃宝红”,此时作者身临其境,融我于物,物我偕忘。一番欣赏之后,作者跳出黄山的云海“,冷静观为,情不自禁地来一句”这是何等的公园!这是何等的人间!“这是真情的表白,这也是理性的评价与总结。在作者眼里,黄山仍然是黄山,只是由于造型独特,把它升华为”公园“胜景,这种认识的高度比第一阶段要高。更深刻,更理性。
欣赏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也是如此,读者随着作者抒情的脉络,步入其景,欣赏月色轻雾、荷花、荷叶、荷香、荷波之后,跳出“荷塘月色“,冷静思考,最后对此文作出”文情并茂,情景交融“等的评鉴,这就完成了欣赏的第三阶段。
再如:“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初读便感到它十分美,细读便能融景于心,令人陶醉,再读便知它是运用对偶、叠字、点染铺叙的手法,描摹了春景的柔美,这便是欣赏的全过程。
欣赏的三个层次,即三种境界,全过程由“入”到“出”,由感性到理性,层层递进,步步深化的。三种境界均以情感为中介,调动多种手段,欣赏山水如此,欣赏文艺作品亦然。欣赏时要充分调动情感,以情观景,以情语情,这便达到了欣赏的最终目的。
作者单位:湖北宜都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