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胜利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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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级时，数学老师突然调走了，换了个长着毛豆眼、矮小精瘦、满眼凶光的新老师。他名字也凶得一塌糊涂，叫赵虎。

你见过数学老师上课拿着课本念的吗？赵虎就是这朵奇葩。可是念数学课本有什么好听的？所以我总是慢慢就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赵虎念课本毫无创意，不过对付学生他还是有几套的。在我身上他屡有精彩的发挥。开始是提着我的耳朵让我站起来，拎着我的数学课本，给大家分析口水痕迹是像欧洲地图，还是像大洋洲地图。之后他开始给我起外号，“睡觉大王”和“瞌睡虫”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我所能表现出的对抗，就是数学成绩的急转直下。我恶毒地幻想过，赵虎会不会突然得一场怪病，比如不能讲话了，那样我们班会重新空降一个新老师。

有一天我捡到一个乒乓球，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我拿着我妈常用的铲锅底灰的木板，对着我家隐约写着“农业学大寨”字样的旧院墙不断抽打它。我只用平抽这个动作，因为可以用尽全身的力气。无论乒乓球怎么折射回来，我都最快最狠地把它抽回去，那劲头，活脱脱为了勤学苦练成一个武林高手。打到后来，我可以自由选择“农业学大寨”的任何一个字甚至任何一个笔画来抽，甚至还能鱼跃救球。上课是同桌、放学是伙伴的小利站在旁边张着大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渐渐变成一个疯子。

那一刻，我真有一种武林高手在山顶遗世独立、山脚下粉丝惊呼膜拜的感觉。

那天下午又是数学课，我耷拉着脑袋，刚进校门就听到小利叫我。一抬头，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向我招手，身后挤了一堆同学，连窗台上都挂满了。原来赵虎正在办公室里跟老师们车轮战，打乒乓球。

赵虎意气风发地赢了一轮又一轮，嚣张样恨得我牙痒痒。我突然一个趔趄，等我站住脚稳住身，竟能清晰地看到赵虎的汗珠子甩在球台上。抬起头，赵虎正微笑着看我，不屑地说：“‘瞌睡虫’这是要来挑战啊？”我头脑一片空白，回头找推我的人，小利指着我对赵虎大喊：“他也会打乒乓球！”

赵虎对面正满地找牙的对手连忙把球拍塞到我手里，我连躲都来不及，因为赵虎已经讥笑着宣布开战：“‘睡觉大王’，一会儿输了不许哭啊！”话音没落，他把球一丢，银白色的乒乓球轻跳三下，正好落在我面前。原来新球如此晶莹，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头脑一热，接过球往回一扔，“赵老师，我不会发球，您发！”

“哟，还挺谦虚。”赵虎眉毛一扬，接过球在嘴边哈了口气，身子下蹲，手一扬，球带着一道白光跑了过来。我疯子附体，抡胳膊就把球抽了回去……

那天下午到底抽了多少球我完全不记得，只看到赵虎的脸上由讥笑变成了惊讶，之后有些不服，最后脸色都发白了。无论他正着还是反着发球，无论球快速前冲还是缓慢旋转，我眼里只有一个字：抽！

正规的乒乓球拍短得合手，弹性大得让我惊喜，到后来，我简直有点儿表演的意思。

赵虎终于脸色铁青地停下来，吼了句“上课了上课了”，就把窗台上和门前的学生都赶走了。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感觉像做梦一样虚幻。赵虎回头见我还盯着手里的球拍看，冷冷地说：“还不去上课，等着我给你发奖状吗？”

我这才如梦初醒，撒丫子一口气跑进教室。看来事迹已经传开了，我刚进门，掌声和欢呼像平日里的嘲笑一样轰然响起，那阵势，简直像在欢迎一个英雄。

我带着一肚子的庆幸跑回座位。其实，我没骗赵虎，我真的不会发球啊。我只会抽球这一个动作，他只要让我发球，我就输了。

摘自《一觉睡到小时候》，安徽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