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家书选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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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其艰而图其易

［原文］

孝威知之：

……

自古功名振世之人①，大都早年备尝辛苦，至晚岁事权到手乃有建树②，未闻早达而能大有所成者，天道非翕聚不能发舒③，人事非历练不能通晓。《孟子》“孤臣孽子”一章，原其所以达之故，在于操心危、虑意识，正谓此也。儿但知吾频年事功之易，不知吾频年涉历之难；但知此日肃清之易，不知吾后此负荷之难④。观儿上尔母书谓“闽事当易了办”一语，可见儿之易视天下事也。《书》曰：“思其艰而图其易。”又曰：“臣克艰厥臣⑤”古人建立丰功伟绩，无不本其难，其慎之心出之，事后尚不敢稍自放恣，则事前更可知矣。少年意气正盛，视天下无难事，及至事务盘错，一再无成，而后爽然自失⑥，岂不可惜？

至交游必择胜我者，一言一动必慎其悔，尤为切近之图。断不可旷言高论，自蹈轻浮恶习，不可胡思乱作，致为下流之归。儿当谨记吾言，不复多告。

［注释］

①振世：振动社会，此指功劳卓著，名声显赫的人。

②建树：建立功绩，做出贡献。

③翕(xī）：合。翕聚：聚合在一起；舒：舒展，舒开。

④负荷（fù hè）:此指负担。

⑤阙：此处自称，指自己。

⑥爽然：茫然，没有主见的样子。

［译文］

自古以来功劳卓著、声名显赫的人，大多是早年历尽千辛万苦，到了晚年有了权力才有所成就，没有听说过早年就显达而能有大成就的。大自然的规律是不聚合便不能舒展，人世间的规律不经亲自磨练就不能洞晓事理。《孟子》中“孤臣孽子”一章，探究人们之所以通达事理，在于平时具有较深的忧患意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只知道我连年建功立业的容易，却不知道我多年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只知道眼前平定局势的容易，却不知道我以后要为此承担多少责任。看你给你母亲的信中说：“福建之事应该容易处理”一句，可见你把天下之事看得太容易了。《尚书》中说：“想的困难为的是做起来容易。”又说：“臣克服困难是为了臣自己。”古人建立丰功伟绩，都是因为他们把事情看得很困难而又谨慎处之，而且事后还不敢稍稍放纵自己，那么事前考虑得多么周到就可想而知了。年轻人血气方刚，认为天下没有什么困难的事情，等到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多次办理却没取得成就时，就又会立即丧失信心，这难道不可惜吗？

至于与人交往，就一定要选择比自己优秀的人，一言一行必须谨慎考虑：这样做不会后悔，这是最切实可行的方法。决不要高谈阔论，染上轻浮的恶习，更不可胡思乱想，胡作非为，以致成为下流之辈。你要牢记我的话，其他不再多说。

［评说］

这是左宗棠教育子女如何做事的家书，是根据子女给他母亲信中“闽事当易了办”一句话展开的。

信中，以古人“早年备尝辛苦，晚岁才有所建树”和自己“频年涉历之艰，才有现在成功”，教育“少年意气正盛，视天下无难事”的子女，要他们做事要先“思其艰”，后“图其易”，最终才能获得成功，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

“思其艰而图其易”可说是左宗棠一生办事经验的总结。它告诉人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把困难放到第一位去考虑，而且从困难的各个方面做好应急预案，办起来才会从容应对，这就是俗语说的：“先虑其败，后虑其胜。”不仅如此，左宗棠还用“天道非翕聚不能发舒，人事非磨练不能通晓”的人生哲理来诠释、概括，以此加深和延伸“思其艰而图其易”的广度和深度，可说是他的最大最可贵的成功之处。

现代社会中的年轻人，大多具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敢想、敢干的思想。然而，由于缺乏人生阅历和办事经验，往往达不到预期目的。究其原因，一是办事时“思艰少”而“图易多”，把办理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二是由于家长们“溺爱”、“包办代替”一手造成的，没有把子女放在“大千世界”中去经风雨、见世面，也使他们没能在复杂人际关系的实践中得到磨练，更失去了在实践的成败中吸取经验和教训的机会。这一点是家长们应该引起注意和引以为戒的。

俗语说，不经历严冬的人不知道阳光的温暖，希望家长们根据子女的个性特点，在进行“思艰”教育的同时，放手让子女们到社会大熔炉中去“经风雨见世面”，到实践中去体验、去吸取经验教训，逐步提升他们的理性认识，使之成为新一代德才兼备的有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