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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叙事探究活动,是2009年北京师范大学吴国珍副教授与一批学校配合开展的教育研究的变革尝试。这个意欲引发教师心灵智慧的变革性尝试,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其勇于面对差异、热衷分享与理解的基调。而我所亲历的聚焦“家庭背景或社会背景复杂的问题学生教育”的教师叙事小组,更让我直接而深刻地领略到这场变革性尝试的丰富内涵。
一、遭遇差异
小玉兰是这个小组的老师反复提及并讨论的一个特殊学生,一个外表可爱、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是的,单从一张贴在教室后墙上的艺术照便能看出,这个在阳光中侧着脸有些忧郁的小女孩,的确有着让人心仪的模样。而6岁前就能吟诵诗词歌赋,一年级就因为看《史记》《三国演义》而憋过头尿裤子的经历,更让我们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不一般的女孩。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可爱聪明的小姑娘,却让她的班主任张老师伤透了脑筋。
原因就在于这个小姑娘虽然成绩不差、会朗诵,但就是上课不听讲——要么上课搓米饭团,要么撕作业本,要么玩彩笔弄得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颜料……当别人作业都做完了,她还没开始;当大伙要吃饭时,女生们帮老师把碗摆好,男生们帮忙把汤端进来,她一个人就呆呆地站在那儿不动,对着老师说:“老师,我能给你讲个故事缓解一下压力吗?”……
而原因的原因更在于她有个与众不同的妈妈——硕士生的学历,高级知识分子的家庭背景,对教育孩子有一套一套的理论,而且能说得头头是道。但她妈妈认为特别对的事情,张老师却觉得并不尽然。她妈妈要老师任何事都对她孩子先鼓励先表扬,但张老师却觉得我面对的是40多个孩子,知道要鼓励但顾不上每次都表扬。她妈妈拿一摞表让老师记录孩子每节课发言多少、表现怎样,但张老师却觉得这对她太有难度,做不到,并且她主张的是模糊教育,对孩子不要搞得这么量化;她妈妈满意孩子诗词歌赋什么都会,而张老师却觉得孩子首先得懂事……
于是,在讲述完这么多的原因后,张老师感叹了一句:哎呀,就是一场战役啊!
而后的故事都是在为这个故事作注,直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赵老师将一个智力边缘儿童的故事带入了我们的视野。这同样是一个特殊的孩子,但他的特殊却不在于他的聪明伶俐,而在于他虽然智力边缘,却像一般的孩子一样懂得心疼人,关怀人。赵老师有时中午特别累,在教室哗哗批改着作业,这个叫子明的智力边缘的孩子就唰地起来,哐哐走到前面去。因为都知道他很特别,所以谁也没有理他。他一个人走到赵老师跟前:“老师,你喝水吗?”还没等老师回答,他就急匆匆拿着老师的茶杯出去了。茶杯里还有些剩余的茶水。赵老师正纳闷儿,一会儿只见他接了一杯凉水来。这孩子拿自来水给赵老师泡了一杯茶。赵老师说,他这种让你感动的事情特别多。二年级之后他去了培智特殊学校,在那边成为“出类拔萃”的学生。
小玉兰、子明,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学生,但又是同样的特殊。一个与众不同的差异个体一定会吸引我们的注意,这毋庸置疑。而且,我们越是回避,就越会被他所吸引,越是热爱教育的教师,其心底呼喊“不要回避”的声音也越强烈。尤其是在面对小玉兰——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时,我们更难以做到对之视而不见。对于子明,作为普通学校的教师,我们知道,我们很难做到让他口齿伶俐,成绩优异。因此,只要他乖、听话,不打扰其他同学,我们就感恩戴德了。但是对于小玉兰,一个如此聪明的孩子,我们对她则有着更多的期望:我们希望她继续聪明,但也要像别的孩子一样懂事;我们希望她可以能说会道,也希望她可以善解人意。而当她不能如此时,我们真的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张老师自己的一句话意味深长:这个小玉兰哟……真是的!有时候你说不管她吧,别人作业都做完了,她还没开始呢。考试成绩不差,没有低过90分。可能还是跟家庭的教育有些关系吧。一谈话呢,谈得很费劲,就觉得问题有多严重似的。可是有多严重的问题呢?就是跟大家不一样,她妈也跟别人不一样,就是这么一家。
从张老师的讲述中,我们听得出她对于小玉兰的良苦用心,也听得出来这个特殊的孩子、特殊的家庭已经耗费了她多少精力。作为一个有着十几年教龄的老师,见过无数的孩子,但这一次,她似乎真的感觉有些受挫,感觉到内心的迷惘。张老师反复询问我们大家,像小玉兰这样的孩子到底有没有问题,问题到底是什么。因为在目前关于问题学生的诊断中,我们似乎很难找到一个所谓的标准来为之定性,然后从中发现对症下药的良方。此刻的张老师就像走进了一个自己完全没有走过的迷雾森林。
这是一场新的跋涉!
二、共在:“看”的艺术
张老师曾在一篇名为《揉米饭团的孩子》的文章中写到这样一句话:虽然课堂上我停下讲课,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她,她却浑然不知。
张老师这里所谓的“她”就是小玉兰。张老师真的希望自己能够看到这个孩子的内心。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张老师越是努力地去看她,就越觉得沮丧,越看越迷茫。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揉米饭团的孩子真是一只无法驯服、听不懂人话的小野兽?
也许,此刻回顾一下子明的故事对我们会有些启发。子明是一个智力边缘的孩子,对于这样的孩子,我们实在不敢寄予太多。然而他却像一个隐匿在人间淘气的精灵,当我们已经疲乏得无力注意到他时,他忽然张开纯白的小翅膀,让我们惊叹不已。
《教学勇气》的作者帕尔默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人类的心灵不想要被别人“解决”,它只是想要被人看到和被人听到。如果我们想要看见而且听到别人的心灵,我们一定要记得另一个事实:心灵就像野生动物那样,坚强、能迅速复原,可是又有点害羞。当我们冲进森林大声呼喊,叫它快出来好让我们帮助它时,心灵仍会藏在那里。但是如果我们安静地坐着去等待一会儿的话,心灵可能会现身。[1]
我不知道小玉兰的内心是否真的有只小野兽,但从我个人的经验和帕尔默教授的启示中,我的确感到:这个不愿听讲、也全然不知老师关注的小女孩,其真实的内心也许真的同子明一样单纯。作为教育者,我们自然有责任有义务为孩子勾勒一幅美好的未来。但有时,我们可能真的太执着于那个美好的未来了!
其实,孩子当下那颗真实的心灵,有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安全而不被打扰的环境,便能展露出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成长轨迹,在忽然之间张开他纯白的翅膀。这个过程无须过分雕琢,更勿用揠苗助长。
差异,也许真的只是这个世界向我们打开的一扇门。
我自己是一个在离异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我的父亲再婚了两次。在没有遇到我初二的那个语文老师之前,我一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虽然成绩不错,但总是让人感觉有些行为乖僻,有时独来独往,有时又滔滔不绝,与身边朋友的关系总是处不好,但又渴望被理解、被关照,于是出现过很多走极端的事情。然而直至如今,我仍对我这位初二的语文老师感激不已,但对她具体帮过我什么却不甚明晰,只记得跟她一起学习生活的岁月是快乐的。一次,我回去跟她聊到过去她对我帮助的事,才听到她说,其实当时她并不十分清楚我的家庭究竟是怎样的,只是单纯地觉得我需要一些特别的关注,但这种关注又不能太过分。所以那个时候她所做的就是让我当她的语文课代表,时不时地顺手拿一本书给我看,要么是文辞优美的散文,要么就是励志的小书。而且如果有五篇学生作文都写得挺好的,时间不够,她会首先念我的那一篇……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真正帮助我的并不多,更多的是在我自己。但是也必须得承认,她的这种外部环境的营造对于我的成长来说,也许真的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我反思过,我感谢她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并没有把我当做是个差异的存在,至少她没有在他人和我自己的内心里造成我是个特例的印象。然而她又的确看到了我身上差异的部分。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曾心乱如麻、忐忑不已,但至少她给予了那时对于我来说最安全的成长环境和发展空间。这也让我能够将我身上那份对文字、对人心敏感的天赋自然地显露出来。我曾一度认为这是一个对男生来说很危险的秉性,直到在她那里,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一切并不是罪恶。
也许,当我们放下要为孩子设计一个美好未来的企图,将差异看作是邀请而不再是需要解决的问题时,我们就能真正看到那个由差异打开的大门;看到门外那个藏着不敢正视我们的小野兽其实就是我们喜欢的那个可爱活泼的小精灵;看到与他朝夕相处,形成他并养育他的那片迷雾森林——自然的天性与复杂的文化。
差异是一份匿名的礼物,它或许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或许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意料之外的礼物让我们惊慌失措。但当我们做好了接纳一切的准备,这份意外的礼物也会以更深的方式促使我们理解着自身。
这,也就是真正的“看”的艺术。
学会了“看”的艺术,我们也就学会了如何真正的与孩子“共在”一起。
共在,是我对教育关系的一种理解。它意味着教师不再以完美修行的终结者出现在尚未更事的孩子面前,而是作为天底下同样存在的两片云、两棵树、两个完整的灵魂在相互吸引、相互碰撞和相互唤醒。
共在,意味着我们不再是对差异打开的门外世界无所不知的百科全书专家,而是一个时刻准备新的旅途的好奇者。
共在,意味着成长。但不再是将一个尚在途中的儿童引向我们想象的正道,而是两个生命在既相交又独立的轨道上摸索地前行。
共在,不是假惺惺的关怀备至,更不是粘腻在一起,而是像大卫·史密斯说的“简简单单、实实在在的”相处,一种在“亲密无间与漠不关心之间”的“深刻和谐”。[2]
三、理解同与不同的世界
当我们真正学会了用共在的方式去看待差异时,我们就会进一步理解到:无论你眼前的这个孩子与我们有着多么的不同,他也与我们有着相似的情感需求;无论眼前的这个孩子与我们有多么的相似,他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如是,我们便会看到身边每一个曾经普通或特殊的孩子都开始俏皮地向你张开那扇纯白的翅膀,正急切地准备向你送上那份隐藏许久的礼物,正打开大门邀请你走进他们日夜相处的森林。
如是,我们也就知道了那幅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美好图景,知道了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成长轨迹。
这也是我后来所领悟到的:为什么我那位初二语文老师所带的班级,每位学生都自信满满,整个班级永远是那么充满朝气。
事实上,差异本身是这个世界多元化的存在。作为教育者,我们职业的特殊性就在于,我们更多时候要去面对这个世界的复杂与变化,而这种复杂与变化正是从那些不同家庭、不同社会背景下的孩子身上被我们所看到。
没有“离异家庭子女”这个称呼出来的时候,离异家庭子女还是存在的,没有“边缘智力儿童”这个名称出来的时候,边缘智力儿童还是存在的。只要我们不是笼统地在“儿童”“离异家庭子女”或者“边缘智力儿童”这样的名称下,而是真心实意地与一个一个的生命在一起,随着他们的痛苦而痛苦,随着他们的快乐而快乐,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地与之共情,那么我们便一定会掌握面对差异的“看”的艺术,发现那些由意外礼物所打开的门外世界的真正奥秘所在。
只要我们放下执着为孩子设计未来的企图,把差异当做邀请而不再是问题,我们也就能够真正理解同与不同的所在,理解“和而不同”的真正含义。那个曾经让我们困扰不已的世界也就会渐渐消失不见,而一个新的天地则会向我们慢慢敞开。就像印度的那个古老传说:这个世界本就是梵天的一场梦。只要梵天合着眼,这个花花世界就继续营营役役、熙熙攘攘,而一旦将眼睁开,这个世界便顿然消失不见了。
参考文献:
[1]帕克·帕尔默.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M].吴国珍等译.杨秀玲审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51.
[2]大卫·杰弗里·史密斯.全球化与后现代教育学[M].郭洋生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0:303.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