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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空气窒息,有股浓浓的陈味。大概是因为今天才搬过来,刚刚清扫整理了一番,加上南昌下了近半个月的雨,只是这两天才放晴,因而屋里的霉味还未来得及除净。
虚掩的房门内有6个学生信徒跪在地上轮流祷告,声音沙哑,略带哭腔,祈求他们口中的上帝赐福于他们,保守他们这处新的聚会场所。听得出来,他们都很虔诚。
晚上6点多,陆陆续续有几个学生敲开了这个屋子的门,有独行的,也有结伴而来的。来了的学生跟每个人打招呼,先来的给后面匆匆赶来的人端茶倒水,一脸微笑地交谈着,问候这一周的近况。大家对这个新的聚会场所感到很满意,因为此前是在一个牧师家里,地方有些逼仄,而且时常被打扰,现在租下了这个屋子,聚会更加方便,晚上回不去的学生还可以留宿。在这里,不需要订立规则,更不用谈论钱财,彼此之间十分信任、和睦、欢喜。
团契带领者高牧师
7点左右,看着人差不多到齐了,他招呼着大家进到里屋,24个人手上都分到了一本《圣经》和一本《赞美诗歌》打印本。他坐在长条沙发上,中间是一张小的茶几,学生们围绕着这张茶几坐成一个圈,他们大多二十一二岁的样子,都是还没毕业的本科生。
他说了句“我们开始祷告吧”后,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默默闭上双眼,埋头向他们的上帝祷告。
这是南昌一个大学的校园团契,即学生基督徒的聚会。每周六的晚上是这个校园团契的查经时间。查经,是基督徒们一起读经,牧师解经,一同分享之意。今天晚上他们查《使徒行传》,讲保罗在以弗所的故事。
像往常一样,大家齐声读经。在基督教话语里,男的被称为“弟兄”,女的被称为“姊妹”。这次他安排弟兄读一句,姊妹读一句。人们乐于听从他的安排。
他50来岁,个头高大,平易近人,幽默和蔼,深受学生信徒们的爱戴。加上他讲道朴实易懂,从来没有什么生涩的术语,都是日常生活中的语言,因而更容易被对神学并无兴趣的学生信徒接受。比如,他把上帝比喻成自己的后台,没有什么比上帝更大的后台。像这样的比喻还有很多,一次讲道下来,穿插在其中的俚语、俗语屡屡让学生们笑出声来。
这似乎是他的风格,显然他很喜欢这种“土生土长”的讲道方法。
他宣称自己小学还没毕业,是得了上帝赐下的福,才敢像现在这样出来讲道,全职侍奉。所以他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上帝,不追求物质与名利,过得简单快乐就好。
在学生信徒口中,他有三个称呼——高弟兄、高老师、高牧师——更多的时候,大家都叫他“高老师”,这符合学生们的称呼习惯。
周日聚会
1994年高牧师开始信仰基督教,到现在快20年了,走上传道之路后,一直奔波在农村。或许是和农民打交道久了的缘故,他的讲道十分生动,相比于一些知识分子牧师,他更喜欢讲故事,因为这对农民来说,最有效果。农民希望得到看得见的收益,在讲道中“医病赶鬼”的经典故事显然比神学知识更能吸引农民。
他说“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章老师,我可能一直会在农村”。4年前,他认识了章老师。章老师是大学教师,彼时要去加拿大访学,在他们的协商下,他接过章老师带领的团契,开始为大学生传道。为了方便,他与妻子二人把房子租在大学附近,一家人住在这里。
章老师回国后,他们二人就一起带领这个团契,“牧养”学生信徒。相比高牧师,章老师要年轻很多,信仰基督教的时间也短,不过,章老师更注重理性地探讨《圣经》道理,会引入简单的神学思想,当然也只是停留在经典的“科学无法论证的东西只有靠宗教”。毕竟这是一位教授工科课程的教师,对神学理论涉猎较少,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传教。
在两人的配合、搭档下,校园团契发展很明显,早先团契中的学生信徒中只有章老师所执教的这所大学里的学生,现在已经有附近好几所大学的学生加入了,每周六聚会,他们都会从自己的大学赶来。
和章老师一样,附近的大学也有教师组织学生信徒到自己家里聚会,一起查经。这几位教师与高牧师之间互相熟悉,一同带领学校团契与教会。
在基督徒的认知里,教会是规模稍大的团契,团契分担教会的功能,主要是一对一的交流分享、查经,教会则是为周日主日敬拜提供场所。周日是基督徒的敬拜日,这一天基督徒要向上帝忏悔,并祈求得到上帝的赦免与原谅。当然也可以向上帝倾诉,请上帝帮忙解决烦心的事,就像和朋友倾诉一样,不同的是,这位“上帝”有大能量。
周日这天,一对青年教师夫妇早早地在教会里练习待会儿要唱的诗歌。供作教会的房子是租来的,毛坯房,还没有粉刷,只是简单地用灰色水泥抹了一遍,显得不那么简陋,这个地方能容纳60多个人。
参加敬拜的大多是学生,也有几个是附近的村民,高牧师主持仪式,章老师讲道,配合很默契。讲台后面放着ppt,还有块黑板,上面写着“主日提醒”“今日敬拜诗歌”的内容。讲道过程中,有的学生昏昏欲睡,有的则玩着手机,他们似乎并不太喜欢听讲道,与《圣经》内容有着很大的隔膜。当然也有十分认真的,张绍文就是其中一个。
走上信仰之路
张绍文是附近一所工科院校的研究生,去年刚刚考过来,学的是材料工程专业。他知道这个教会也是熟悉的弟兄介绍的,对方得知张绍文是基督徒后,就劝说他来这个教会。在此之前,张绍文去过四个教会,其中有个教会是外籍牧师组织的,美国差派过来向大学生宣教。
说起自己读本科时与自己的老师一同建立福音小组,他一脸高兴。开疆拓土总是难的,一开始就是张绍文与他的老师还有两三个同学,随着人数增多,小组发展成团契,人数也由三四个扩大成了三四十个,与此同时,为了容纳更多人参与聚会,他和老师又租了房子,建设教会。
当被问到信仰过程时,张绍文有点顾虑,刚刚流利的表达一下子有点磕巴。
他家住在农村,在小的时候,母亲就信了基督教,不过那时张绍文还是不愿去教堂的,有时用摩托车把母亲和姐姐送到了教堂门口,他掉头就骑回家。和其他学生一样,他接受着意识形态教育,对基督教的认识缘于高中政治课本上马克思对宗教本质的论断。如果不是家庭的一次变故,也许他会一直坚持这个论断的正确。
大三那一年,张绍文一家被村里某户人家欺负,村委书记帮着那家说话,并不处理,他感觉到自己这一家在村里受到不公平待遇。有一次张绍文的父亲打来电话,把家里的银行卡密码告诉自己,像交代后事一样,张绍文大概猜到父亲是想杀了那人后自杀。
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他们一家受到肉体上的伤害,而对张绍文来说,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伤害。心里充满了仇恨的他想过报复,既然不能指望政府为自己解决问题,那就自己为自己讨个公道。有一次他去教会,牧师讲了两个字:饶恕。这对张绍文来说,冲击无疑是巨大的。他流泪,满心的仇恨被溶解,从此开始试着把眼目转向十字架。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解放自身。因为高考不理想,大一大二的时候,张绍文告诉自己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干出点事情来,被同学认可。怀抱着这个念头,那两年他的生活过得很辛苦。他参加了好几个社团,而且都是社团负责人。“在别人眼里我已经很优秀了,但我觉得生活过得庸碌,心里没有一点满足。”张绍文说。
家庭变故、学业受挫,这些事情加在一起,促使张绍文去思考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被别人认可,被别人认可之后又能怎样?他开始读《圣经》,希望在《圣经》中找到答案,他还把心中的困惑告诉老师,老师告诉他“人的尽头是上帝的开头”。这句话点醒了他,也是这句话使他开始走在寻求信仰的路上。
老师把他带进了团契,团契就像家庭party一样,充满关爱,彼此之间毫无芥蒂。内心脆弱、“受伤”的张绍文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缺失已久、渴慕已久的爱。弟兄姊妹之间无私的关怀感动了他,他在这里得到了认同,于是他开始跟随自己的老师,在团契中担任“同工”,并把这份爱传递给其他同学。
来到南昌读研究生后,张绍文又开始在现在的团契里担任“同工”,跟随牧师学习讲道,参加教会服事。对于外在的压力,他已经看得很平淡了,“不会有恐惧”。
校园团契虽然一直在成长,但生存压力还是很大,3月16日的周日敬拜完后,高牧师通知会众“因为某些原因,下周敬拜要换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