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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岱珊:不做环保,魂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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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保成为时尚还是近些年的事,但对霍岱珊来说,这早已成了他的终生事业,用他自己的话说,“现在如果不做这个,魂都没了。”

变形的鱼

老霍是河南沈丘人,在淮河最大的支流――沙颍河边长大,天天喝沙河水,老家距离河边不超过500米。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河流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50年代淘米洗菜,60年代洗衣灌溉,70年代水质变坏,80年代鱼虾绝代,90年代身心受害……”

1980年代,在当地乡镇机关工作的他爱上摄影,成了《民族画报》的特约记者,拎起相机,想去拍些淮河风光的照片。

到了河边,他发现,能拍到的只有污染了:黑压压的人――在捞死鱼,不需要任何工具,徒手抓――死鱼漂得到处都是,臭气熏天。

他的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河水应该是清澈的,以前捧起来就能喝,现在河水黑得像酱油,这样下去,未来会怎样呢?

又过几年,更触动他的一件事情发生了:少年时候的一个伙伴,姓倪,在当地任镇长,为人刚直,支持他做环保事业。结果,老霍事业还没成功,这位伙伴却病倒了,身高一米八几、声若洪钟的汉子,最后瘦到皮包骨,去世了。老霍也有6位亲人的死,和淮河的污染有关,每一位都饱受磨难。

这件事情长久地闹腾着他,直到知道了事情的根源――水污染。那是一个现在已人尽皆知的村子――黄孟营村,老霍以这个村庄为题材,拍摄了《污染造成肿瘤村》的图片,获得由、环保总局等主办的“环境警示教育图片展”大奖。

那时老霍还经常做噩梦,常见的是“着骨头的鱼,在那里游啊游啊”,弄得他整夜心神不宁,像掉了魂。

从一个人到

一家人、一个组织

最初的环保之路无比艰难,没人理解老霍,包括他的家人。而他可用的手段也简陋至极:一部破旧的照相机,加上两条不知疲倦的腿。

因“一心不能两用”,老霍从《周口日报》摄影记者的位置上辞职,开始沿着淮河行走,走过了20多个县市,共计4000多公里,拍摄了15000多幅有关淮河流域水污染的作品。

这包括闻名于世的《花朵拒绝污染》――1999年,国家有关部门宣布,淮河治污已取得初步成效。而距离其最大支流沙颍河不足百米的一所中学里,老霍发现,坐在教室里听讲的孩子们,为了抵御河水臭气的侵袭,竟然都戴着口罩上课,有的还戴上了墨镜。

他震惊了,按下了快门。这组照片让社会各界对环保工作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引起了人们对水污染的关注。

媒体的报道让老霍在当地出了名,一些人也开始将他当作眼中钉。

一次,他在一家工厂排污口拍完照片,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往回走,不想,从后面赶来几辆车,下来3个身份不明的男子,二话不说,先把相机砸了,再对老霍一阵暴打……

还有似乎无处不在的监控。

一次,老霍发现在他沈丘县城的家门外,“常驻”着一辆吉普车,跟着他的生活节奏“上下班”――老霍一出门,吉普车就跟着走;有关部门还曾经炫耀似的,把他和记者联系的短信,当场一字不差地念给他听……

为了不在“显微镜”下生活,老霍花了好长时间查找家中的一切,看是否有窃听器和针孔摄像机。

这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与执着,感动了两个大学毕业的儿子,他们一个在郑州从事平面设计,一个在东莞从事美术设计。原本应该有各自的人生轨迹,因为老霍,他们也走上了环保志愿者的路,当起了老霍的助手。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两个儿子回来后,他再没遇到挨打的事,感觉危险时,父子仨一块儿行动。

“顽固”的当然是老伴,但随着开明儿子倒向他这一边,家中力量对比发生改变,环保,成为一家人的事。

2003 年,老霍成立了民间环保组织“淮河卫士”。“主要是到北京看了那些NGO后,觉得一个人闷头在河南干不行,得有个组织发动公众参与。环境问题不是一个个人英雄能解决的。”

现在,“淮河卫士”已经有近10名正式工作人员,一两千名注册志愿者,在沿淮河800公里范围内,有了8个工作站。

“莲花模式”、桐柏的“互动”

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曾就“梅花味精”污染的问题做过报道。报道刚结束,老霍的手机响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老霍啊,“梅花”现在所做的事情,很多都是我们做过的,如果不是你对我们进行监督,给我们压力,估计现在就像“梅花味精”一样,面临很大的压力,很被动啊!

打电话的人,是莲花味精集团环保部的负责人。这里面也有一个故事。

早年的莲花味精是淮河上出名的排污大户――每天排放污水12万吨,接受过罚款,还是偷排。

为此,老霍常上门去“找茬”,双方关系搞得“很不愉快”。在这种“监督与被监督”的“斗争”中,彼此日渐熟悉。

后来,日资撤离,企业领导班子大洗牌,中方负责人找到老霍,就NGO和企业的环境利益一致性达成共识,决定接受公众监督,践行企业环境责任。

其后,莲花味精改变生产工艺,制造1吨味精从消耗37吨水到耗水4吨左右即可,废料还进一步处理,加工成复合肥,一年盈利2000多万元,实现了循环经济。

老霍的“淮河卫士”,更是富有创意地在莲花味精污水处理厂门口放置了一块环境信息公示牌,标注出每天的排污信息。

这种NGO与企业互动,而且达到双赢的案例,被称为“莲花模式”。那一晚,老霍接到那人的电话,心里非常欣慰。

随后,他又组织了由媒体、人大代表、志愿者、普通民众等组成的考察团,对淮河源头桐柏县境内的生态现状实地考察,求证是否发生大面积偷盗林木、恶意烧山等破坏行为。

考察团看到被疯狂盗伐的林木,看到利益链条上的烧炭者,更看到了当地政府对于毁林现象的视若无睹。于是,《林之殇――桐柏县林木盗伐调查》、《斩首淮河》等重磅文章接连出炉。

桐柏县坐不住了――县委、县政府召开联席办公会,成立由县长任组长、县委副书记任副组长的“深化整治林木盗伐现象领导小组”,展开为期100天的集中整治行动。

现实与困境

做环保事业,老霍经历了太多的挫折与困惑。有一次,他和著名的艾滋病防治人士高耀洁女士聊天,俩人都提到,最无助的时候,都曾一个人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哭泣。

当然会有惊喜的时候,比如当年和原国家环保局局长解振华的合作。

那一次,老霍的报告,让解振华亲自到了河南,视察淮河流域的污染。当地政府的对策是,花巨资购买清水将污水冲走――解振华刚离开的当天夜里,工厂就恢复排放污水。

老霍要求检查组再杀个回马枪,可风声走漏,排的污水又被换成了清水。后来,心思细密的检查组长长了心眼,折腾了几个来回,终于在排污口发现了证据,最终开出一张一千万的罚单。

也是从那一次开始,霍岱珊咸鱼翻生,结束了环保英雄惯常走的悲情路线。

但现实的生存,远没有媒体的报道那样令人让人热血喷张。为了在淮河岸边的村庄建生物净水设备,老霍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积蓄,还有那8个工作站,每一个都需要钱,没人知道经费从哪来。

2009年,情况似乎有些好转,先是“清洁饮水救助”项目获得“康师傅水创意公益提案竞赛”一等奖,奖金25万元人民币;紧接着“莲花模式”又获得了第三届“SEE・TNC生态奖”二等奖,奖金6万元人民币。

为了这些项目的申请,老霍不停地将申报表一次再一次地修改。老霍自身文化水平不高,只能“和村民一起商量一起写,大家一块成长,一块学习”。

这是一个繁琐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河南太闭塞,NGO不发达,很多事情只能自己做,于是就很累。不过,老霍依然保持着乐观,因为,老百姓的公民意识觉醒了。比如在凤凰卫视的一次节目中,淮河岸边的一位村民,就提出要向那些排污的企业索赔,这在以前无法想象。老霍说,虽然快60了,他不打算退休,因为,不搞环保对他来说,“意味着痛苦”。